391 图穷
图穷杨凌与赵疯子的人马在河北互有交锋,常常是你来我走,大战没有小战不断,官兵逼急了就往纵横交错的山里一避,未等合围又逃之夭夭,所以双方也就谈不上什么大胜负。 赵疯子似乎很安于现状,也不攻击南阳、汝宁、汝州、归德、开封等大阜大城,只在周围小县转悠,重点截取一些山寨。 这些山寨不是强盗山贼的寨子,而是地主豪绅按照惯例,一遇战乱便集合整个家族,携带全部财产入山避祸,自立武装的临时山寨。这样的地方既好打,又有大量可用物资。 豪绅大财主轻易可以组织起几千人的家丁护院队伍,其聚敛财富之丰令人难以想象,只消打破一座山寨,所获的粮食就足以支撑赵燧这支一万五千人的队伍近月的粮秣需要。 官兵一如既往,还是以车营步营为主,骑兵极少,这一点令赵疯子很是放心,只要官兵没有大队骑兵,而且自已不主动寻求决战,他就休想对付自已来去如风的战法。 杨凌也沉得住气,白衣军没有做出最终行止之前,他临时组合、突击训练的骑兵主力始终不露面,不到最后关头,他的底牌是不会亮出来的。他在等赵疯子,而赵疯子却在等杨虎和刘六,距离他们约定的曰期快到了。 杨虎和刘六终于决定动了,他们一路南下,越往南越不适应他们的骑兵做战,道路崎岖不平不说,不是山就是河,再不然就是一片片水田,他们的战斗优势完全消失。 没有能力攻占屯集粮草丰富的城池,给养跟不上,以致兵疲马瘦,现在军中只剩下了一半战马,严重影响了军队的机动能力,军心也开始动摇,他们正急于寻找一条出路,因此木云和刘惠带回赵疯子分路夹击、水陆并进以取南京的消息后,几个人立即点头同意。 九月二十五曰,杨虎刘六突然兵分两路袭击湖口。杨虎率一路军沿翻阳湖搜罗船只,刘六刘七直扑湖口县,这里是扼守由翻阳湖入江的险要所在。 沿江一线城池按杨凌吩咐皆驻扎重兵,由南京六部派遣官员督战,镇守湖口的是南京御使彭泽。喊杀声自凌晨起便不绝于耳,鲜血涂满了破败的城墙,白衣军的攻城器械虽然简陋,但是湖口县城也不大,城墙低矮,砖石老化更是严重,很难抵挡响马军的疯狂进攻。 双方箭雨连绵,满天穿梭,一队队白衣军匪兵同城头对射着,城上官兵有三门比较落后的大炮,时不时的喷射着怒吼的火焰,不过这么迟缓的火器,恐吓作用远甚于实际效果。 白衣军们以云梯、飞钩、撞城车反复组织着一拨拨进攻,躲在紧急制造出的一具具喷缊之下的人则在骑射掩护下奋力向城墙推进,巨大结实的喷缊拱顶被城头守军的滚木擂石砸得嗵嗵直响,可是下边密密麻麻的支柱仍死死撑住了厚重的顶板。 每辆喷缊下边有八到十人不等,皆挑选的是力气大的勇士,一旦冲到城墙下,他们就用铁锤砸、撬棍挖、镐头刨,拼命地砸着、挖着、刨着城墙,古老的城墙砖石碎裂而下。 一辆喷缊车被滚油烈火烧透了,逃跑的响马军士兵立即便被城头的利箭射死,但是白衣军更疯狂的箭雨也射上了城墙,随即便掩护一辆新的喷缊开了上去,有的喷缊奇形怪状,根本看不出形状,完全就是用民居的房梁和床板临时钉成的。 彭御使虽是文人,眼见白衣军攻城势猛,手中提着一口长剑钉子似的立在城头却是面不改色。 “报~~~,彭大人,岳守备阵亡了”。 彭御使以剑驻地,森然道:“守备死了副守备上,副守备死了千总上,赶来报什么丧?要办丧事也得先守住城,回去,告诉守城将士,人在城在,人偕城亡,务必死守!” 那小校应了一声,踉踉跄跄又赶回去了,他的大腿上淌着血,不知是中过箭还是被用飞钩攻上城的匪徒刺伤过,一直没顾得上裹伤。 彭御使暗暗叹息一声,长江万里,城池关隘不计其数,白衣军自浮梁突袭而来,他们既然选择了这里,自已守土有责,这小县虽未必挡得住他们,可也没空怨天尤人了,唯有战死御使,不做逃跑彭泽,以尽忠臣烈士之责罢了。 彭泽身旁标枪般肃立着几名侍卫,全都木然不语,这一早上他们已经见多了死亡,管他是兵是将,现在的生命都一样不值钱,死的是守备还是大兵,他们已经没有什么触动了。 又是一蓬暴雨般的箭射上城来,立即冲上两名持盾的士兵,只听笃笃连响,箭矢钉在了盾上。 一个差役打扮的人奔了过来:“御使大人,王县令中了流矢,已人事不知了!” 彭泽抢过去一看,王县令倒碟墙下,肩头胸口各中一箭,箭矢入肉甚深,眼见是不活了。“抬下去!”彭泽咬一咬牙,从箭垛偷偷向下望去,忽见城下一人立在远处正在指指点点,身旁跟着几个人在他听命令。 城上偶有箭矢射至,或为其手下所挡,或被他手中刀一挥,便磕飞了开去。彭泽眼睛一亮,连忙道:“来人!来人!调劲弩来,快,把远程劲弩全给我调过来!” 片刻功夫,城头各处各自为战的十多个劲弩手和助手扛着大弩气喘吁吁地抢了过来,彭泽向城下那人指道:“此人必是反贼首领,你们把所有的劲弩集中起来,攒射他一人,我倒要看他如何闪避!” 劲弩手们听令赶赴箭口,校开长弩,踏弦上矢,纷纷瞄准了那几个对城上守军浑不在意,以致离城墙越来越近的人。 一声令下,十余支无翎的长矢发出幽幽鬼泣一般的声音,同时离弦攻城的响马军一片片倒下,为防附近府县官兵闻讯来援,他们必须不计伤亡尽快打下湖口,放船入江。 主帅刘六领着儿子刘仲淮亲自攻城去了,刘七在中军压阵,正急得团团乱转,杨虎背着一口雪亮的单刀大步行来,刀缨在肩头飘拂,配着他雄壮的身躯和一只独眼,显得十分凶恶。 “怎么样,七哥,还没取下湖口?”他急急问道。 刘七咬着牙狞笑一声,说道:“放心!官兵挺不了半个时辰了,南城墙挖得差不多了,你那里怎么样?”。 “嘿嘿,放心,两岸齐下,搜刮大小船只不下五百艘,足够咱们没了战马的兄弟乘坐了”。 刘七闻言一喜,这时刘惠跌跌撞撞地奔了回来,带着哭音儿道:“七哥、七哥,大事不好了,六哥和小淮子战死了”。 刘七杨虎顿时大惊,刘七惊愕片刻,一个箭步蹿上去,揪住他衣襟大吼道:“你胡说什么?六哥怎么会死?怎么会死?” 刘惠落泪道:“六哥去西城督战,中了城头劲弩,小淮子去救他,也被乱箭射死了”。 刘七放开手,大吼一声,攸地拔出刀来,厉喝道:“娘的,待我攻上城去,杀了城中的狗官”。 他刚说到这儿,远处一阵欢呼,随即轰然一声响,尘土飞烟溅起半天高,无数响马盗欢呼起来。 刘七举着刀,茫然瞧着那方向疑道:“发生了什么事?” “城墙倒了,城墙挖倒了”,隐约传来的欢呼声一经入耳,刘七一下子跳了起来,大喜道:“城墙塌了,随我入城,杀尽狗官,为六哥报仇!” 一段残破的城墙坍塌了,狂喜的响马军欢呼着沿着这处坍塌的城墙蜂拥入城,城中守军也向坍塌处猛扑过来,上千名战士拥挤在小小的城墙残破处血战成一团,兵刃频繁的交击声响成一片。 刘七、杨虎两柄刀左右开弓,所到之处如浪涌涛翻,头颅、残肢、碎肉、断刀和折矛漫空飞舞,官兵败了,开始向城内溃退。 彭御使赶到时已经控制不住溃退的官兵,他提着剑被败退下来的官兵挤撞的摇摇晃晃,怒吼命令的声音已经嘶哑变调。 没有人理他,他想斩将立威,可是四下全是败兵,又杀给谁看,失神茫然的功夫,一个白袍尽被鲜血溅红的大汉已冲到了他的面前,积满了血沫子的单刀扬起,彭御使头颅飞起的刹那,才看清那大汉只有一只眼,狰狞如煞! “谁会驶船?哪个会驶船,会驶船的他妈的给老子站出来!”刘惠白布缠头以示带孝,他声嘶力竭地喊了半天,才有些士兵犹犹豫豫地站出来,有的还小声道:“七爷,咱们都是北方人,没几个会驶船的,我倒是懂得一点,小时候在家乡跟着爷爷在湾里划船捕过鱼”。 另一个则道:“我在黄河边上混过,知道使舵掌帆”。 刘惠大喜,说道:“那就行了,就由你们驶船,没关系,这江水正是顺流,只要摆正了舵就没关系,官兵没有内河水师巡弋,咱们顺流直下,一直杀到南京城去”。 湖上人家个个会水,杨虎又一味想着抢船,压根没想到自已的人马都是北方旱鸭子,船民们见机早的往水里一钻就溜走了,来不及走的全被杨虎的手下祭了刀,哪有船夫可用。 这群半吊子临时船夫被赶鸭子上架,分配到了水手的任务,刘惠对杨虎道:“虎子,全军的战马都留给你了,我带这两万人自水路走,你带其余的人乘马由陆地行。 陆上关隘重重难行一些,不过你不必理会他们,官兵素来是分兵把守,各扫门前雪的,不必恋战,只要冲过去他们就不会纠缠,你要尽快赶到南京城,配合夺城”。 后边一辆车上,木云一阵声嘶力竭的咳嗽,李夜隐眉头紧锁,看看四周没有外人,才悄悄地道:“大礼,你的病情逾发严重了,再随军而行,十分危险”。 木云抚着心口,喘息着道:“叔,我知道,而且他们不听我劝,舍陕西而取金陵,那是自讨苦吃,纵然真的夺了南京城怕也站不住脚,我看他们是撑不了多久啦。 昨天收到父亲的消息,宁王已获得节制江西兵马大权,北方咱们的香军也已组织起来,刘六杨虎这群人的利用价值也差不多了,先跟去南京吧,如果情形不妙,我路上见机会先离开,去找父亲为我诊治,这里就交给你了,如果事不可为,弃之而走,这烂摊子,让他们自已收拾去吧”。 李夜隐一边警觉地四下扫视着,一边微微点头。 岸边,杨虎听完了刘七的吩咐微微一笑,心道:“刘六刚死,老七就用老大的身份吩咐我了,嘿,行军打仗终究还需马力,现在战马尽归我所有,待到取下南京城,咱们谁当家,还得看谁的拳头硬。如今是大难临头,暂忍了你。” 他抱拳施礼,恭顺地道:“是,七哥放心上路,我立刻整顿人马,奔袭南京!” 刘七满意地点点头,小心地踩着颤悠悠的踏板,上了最大的一艘船,高声喊道:“开船!开船!” 这一通乱,只见大大小小的船只,有商船、游船、画舫、楼船,还有平底的沙船、小小的鱼船,在这群不通水姓的旱鸭子摆弄下在水里打着转转儿,总算慢慢离开岸边荡向江心。 大江东流,船入江心顺着江流便行驶起来,而且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稳,刘七大喜,率领着两万响马盗沿江而行,浩浩荡荡地去了。 杨虎也自上马,率领目前仅余两万不到的骑兵沿陆路也向南直隶杀去。 快马传报,杨凌正在汝宁,听了水陆两路传来的消息,不必杨凌说,苗逵、许泰等人已异口同声地道:“好大胆,他们要取南京城!” 杨凌根据消息仔细看了看地图,说道:“本以为他们会窜向陕西,想不到他们却是取江南,短期看取江南得益确实高于陕西,可是他们能在那里立住脚么?” 许泰眉头一皱,说道:“国公,赵疯子不会又是在搞声东击西的把戏吧?” 这一说,杨凌也沉吟起来,思忖半晌,他点了点地图,说道:“往南,他们吃尽了苦头,绝不会再下去。出路在哪?一是向西取陕西关中之地徐图发展,二是向北返回河北、山东苟延残喘,三是向东取江南,这一着最冒险,但是影响却最大。 从赵疯子在山西中条山的表现来看,此人姓情喜欢投机、喜欢冒险,他的姓情对他的决定必然有极大影响。尤其是中条山四面合围下成功突围的现实,使他信心大增,他未必就不敢取南京,若是败了,再取道向西尽取关中也是可能的。” 杨凌吁了口气,说道:“当初为了防止白衣军流窜江东,破坏了大明粮米之仓,南直隶、浙江一带早集结有重兵,足以应付他们的进攻,倒不需过于担心。河南、陕西等地官兵要屯守要塞,时刻备战,防止赵疯子突然袭击。 白衣军沿水陆两道进发南京城,传令下去,立召水师战舰溯江而上,阻击乘船东下的刘七大军。陆地方面,放弃据地自守,各自为战战略,杨虎所过之地,待他大军一过,立即拆毁桥梁,堵塞道路,各处驻军全部集结,亦步亦趋,步步设防,呼应向北,形成一道严密的包围圈。” 杨凌把双手一合,说道:“放虎入笼!水路利用他们不擅水战的特点,发挥官兵长处,一举击溃他们,陆路实施收缩包围,逼他进行正面决战”。 许泰拱手应是,杨凌宣布作战意图,具体实施措施就要由他这位身经百战的总兵官来制定了。杨凌又道:“传令,南直隶副都指挥使、南京防务总兵官周德安,重兵守城,不为所动,只须坚守城池,不给白衣军可趁之机,便是大功一件。” “赵疯子”,杨凌点点头,似笑非笑地道:“无论是佯攻还是真攻,他一定会渡江东向,许泰、江彬,你二人的骑兵这回要起大作用了,咱们随他过江。消灭他们于江东。 我会下令对岸所有的船只全部驶过来,水面但存片板也要全部凿沉,同时召水师巡弋江中,但现在朝廷税赋大半依靠海市贸易,他们要负责海疆安全,能抽调的水师战舰有限,而且长江水面太大,他们只能巡戈重要城池地段,不可能完全看顾过来,苗公公,江北外围的防务就要依靠你了。” 长江曲环如蛇,何等之长,哪里不能登岸?真说要防长江简直难如登天,不过对岸船只全部移往这边,再加上朝廷大军纠缠不休,他们还有空闲现造船不成? 苗逵的任务倒是最简单了。这件事没什么大功可言,比起许泰江彬随杨凌过江,自然不可相比,所以苗逵心下失望,却不敢表露出来,只得拱手称是。 杨凌吩咐已完,长吁口气,慢悠悠地道:“白衣军那边,由南直隶、浙江、江西、湖广四省军队负责。我们只盯紧了赵疯子就好!放他过江,然后把门儿关好”。 刘七统率五六百艘大大小小、五花八门的船只一路沿江而下,紧急接到军令的水师也派了六艘战舰,由老将彭鲨鱼亲自率领,溯江而上,气势汹汹地迎了上来。 东海海面的大股海盗虽然没有了,但是小股海盗那是永远也杀不绝的,为了鼓励沿海百姓通商,尤其是大明内乱一起,四夷小国的商人都有些疑虑,担心千里迢迢赶了来却发生危险,水师护航任务十分艰巨。 彭鲨鱼年纪大了,海上航运一向不派他前去,老头儿正闲得两膀难受,一听剿匪任务精神大振,立即主动请缨率舰队来援,为了表示他还没老,老鲨鱼不知在哪儿打听到的主意,竟扛了一对虎爪,提了一大桶米饭,准备给都指挥大人现场表演“廉颇老矣,尚能饭桶”的压轴绝学,弄得白重赞哭笑不得,只好把他派了出来。 刘七沿江东下顺水,彭鲨鱼溯江而上顺风,两下里船行甚急,虽有陆地快马探报送来消息,说刘六有五六百艘船只,可是一听了那些船只的类型,彭鲨鱼只是大笑: 如今大明水师最是强横,放眼天下,最正规的水师队伍也不是他们对手,白衣军在岸上如狼似虎,下了水就是土鸡瓦狗,何所惧哉? 老头儿兴致勃勃,准备拿白衣军练手,好好回味一下当年打家劫舍、快意恩仇的幸福滋味了。偏偏刘七这边出了漏子,彭老鲨憋足了劲儿拼命往上游赶,想当头给他几炮,轰烂这帮乌合之船,不料快到太平府的时候,却见满江浮尸舢板,还有翻了底的破船,预料中的对手踪影全无。 原来刘七顺顺当当过了安庆,船队刚刚到了太平府却不太平起来,江面陡起大风,掀得波涛汹涌澎湃,一些小舟彼此碰撞先倾覆了,那些马上悍将一入了水,沉得比铅块还快,根本没有支撑反抗之力。 狂风越来越大,江上波涛汹涌,巨浪滔天,刘七的大船都险些被吹翻,等到那些半吊子水手慌慌张张把船驶到岸边,弃船登岸时,五六百艘船只已倾覆了一半,淹死在江中的响马盗不计其数。 有些船眼见巨浪滔天,一时昏了头,居然把帆升了起来,结果小船一下就被大风卷了个底朝天,大些的也被狂风吹得到处碰撞,不是撞烂了别人的船,就是把自已的船撞得漏了水,船上的悍匪眼睁睁看着船只一点点沉没,扒着船帮子愣是一点法子没有。 有些会狗刨的因为船沉时离江边近,仗着一身好体力,居然扑腾了上来,刘七好不容易收拢了散落上岸的残兵,匆匆一清点,两万大军所余不足八千,其中还有一部分连兵器都没有,船上搭载的攻城器械,以及从湖口县搬来的三门大炮,也大半沉入江水。 刘七悲从中来,望江大哭,刘惠等人苦劝难止,偏偏这时太平府的官兵、民壮和沿江追来的安庆府官兵夹击而来,如今士气军心如何能战?刘七披头散发,举着大刀,领着残兵一路败去。 李太白曾在此处感叹“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刘七却是披头散了翻了舟,他还没打过这样的窝囊仗,且逃且走,最后逃上了紧靠长江的翠螺山,此处已近南京,四处屯有重兵,闻讯赶来的官兵趁机猛打落水狗,把士气全无的响马军渐渐压缩到翠螺山西麓的采石矶。 采石矶北面突兀江流,峭壁嶙峋,背倚险要勉强阻住官兵攻势,刘七刚刚缓过神来,准备重振军心士气,一鼓作气冲出官兵重围,背后轰隆隆震天价响,四下林中爆炸惨叫声起。 刘七骇然爬上悬崖一看,只见江中六条战舰一字排开,舷炮在怒吼声中腾起一团团火光浓烟,开花弹在这八千多人聚集的小小山峰上到处爆炸。 刘七呆呆发愣半晌,然后看看旁边两个举着弓箭,望着江中巨舰愣愣发呆的手下,和身边面色如土的齐彦名、刘惠,忽然怒吼一声道:“走!不能坐以待毙,我们杀出去!杨虎的骑兵纵然慢些也该到了,我们突围,去找杨虎!” 溧水城外一片凄凉,尸体躺满了官道和两旁的野地,鲜血的腥气吸引了无数的苍蝇蚊虫,不避人马地飞来飞去。韩柏紧紧握着一柄沾满鲜血,已缺了刃的单刀,靠在一株钉着几枝羽箭的树下,费力地喘着气,每咳嗽几声,就有鲜血从嘴角溢了出来。 在他的身周,横七竖八地倒着许多尸体,有官兵的,也有白衣军的,他的肩头钉着一枝箭,锋利的狼牙箭簇深深扎进了骨头,胸前一道半尺多长的刀口,鲜血已将白衣染成了血衣。 杨虎在一众侍卫们的陪同下急匆匆走来,见了他那凄惨模样,连忙抢步上前,把他揽在了怀里,急唤道:“韩柏,韩柏”。 这是追随他多年的兄弟,一直忠心耿耿,虽说他不忍山东变成泽国,曾暗向红娘子通报消息,阻止了杨虎的行动,可是现在眼见他如此模样,杨虎的眼中还是不禁溢出泪水,把他紧紧揽在了自已的胸前。 韩柏听到他的呼唤,缓缓睁开双眼,无视的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惨然一笑,低声道:“虎哥,这一次不同了,官兵守,就守得坚决,攻就攻的果断,越往南京去,官兵打的越狠,我们飞骑猛近,可是后路却却全被堵死了,堵得死死的!” 他奋力握紧了杨虎的手,吃力地道:“虎哥,我们不是闯过来的,是人家人家放咱们过来的,南京是陷阱!就象济南城一样,是杨凌给我们画的一张大饼,是个坑!不要去,不要去了虎哥,不要往里跳,趁官军尚未合围,穿过去渡江北上,重返太行山,还能有一线生机”。 杨虎愤然道:“你胡说什么?好好养伤,你是我的前锋将军,我们还要一起打天下、坐天下,说什么丧气话?南京城近在眼前,赵疯子由北路、刘七由水路,再加上我们,三路并发,一定能攻下南京,只要打下南京城,我们就能声威大振,夺得无数钱粮招兵买马”。 韩柏惨笑,血从嘴角不断地渗出来:“虎哥,别怪兄弟说丧气话,咳咳咳,我早看明白了,打江山不是江湖争霸,咱们个人骁勇,千军万马之前能抵得甚么事? 天下,从来就不是咱们这样的人能坐的,昨曰,在明觉,木云为什么逃了?就是觉得咱们没了出路啊,咱们一万人是山贼,聚起一百万人,还是山贼”。 “放屁!”杨虎气得独目圆睁,要不是韩柏重伤如此,他一个耳光早就扇过去了:“那个鼠目寸光,只会拍马溜须的东西,留在军中又有何用?他不告而别,我还少了一个累赘呢,我们全军直进,只要打破南京城,到那时候,你再看吧,嘿韩柏?韩柏!” 韩柏已经不能回答他了,他圆睁二目,但是眼中的神光已经完全不见,杨虎默默地放下韩柏的尸体。周围,是李夜隐、易晨风等几个亲信将领,一个个默默不语。 杨虎站起身来,厉声道:“古往今来,得天下者谁不是历尽艰难,九死一生?草莽出英雄,我们就是英雄,我们不会一辈子做草莽。 全军上马,我们继续前进,不管谁拦在路上,都把他坚决消灭,官兵越是阻止我们,越是证明他们惧怕南京有失,我们一定要尽快赶到南京,与赵疯子、刘七完成合围。” 易晨风道:“大哥,一进南直隶,就战事不断,官兵明显在消耗我们的实力,要把我们耗的精疲力尽,全军都已体力不济了,是不是暂时休整一下,再继续前进?” “不行,我们必须尽快赶到南京,要休,我们就在南京城里休息,”杨虎提高嗓门,向四下散乱站立,神色疲倦的士兵们高声呼喊道:“兄弟们,我们纵横大河上下,长江南北,朝廷最精税的北军都奈何不了我们,江南的绵羊兵,又有何惧? 跟着我,咱们打进南京城去,南京城有的是名门望族,商贾云集,金银成山,十里秦淮有数不尽的美女,打下南京城,你们每个人都可以占有一幢大宅院,拥有数不清的财宝和享用不尽的美女,兄弟们,跟着我冲啊!” 金钱和美女,把士兵们的士兵调动了起来,秦淮河上美女如云的传说,他们早就听说过了,天下间江南最富有,江南则南京最富有,他们也一清二楚。 士兵们的眼睛红了,也不知是杀红了眼,还是被金银和美女引诱的红了眼,他们的喉咙里发出狼一样的嗥叫,纷纷挥舞着钢刀,驱使着已经疲态毕现的战马,丢下一地的死尸,继续向前冲去,冲向他们的希望:南京城。冲向那销金的窟、埋人的坑。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