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雨夜梦境
夜幕降临，滚滚雷声惊醒了大地，预示着今年即将来临的第一场春雨。 昏迷的珞宇被随意丢弃在一片茂密的灌木丛后，只有闪电偶尔划过天穹的瞬间，才能隐约看到他伏在地面上的孤寂身影。 此时珞宇的家中灯火通明，他的父亲母亲正焦急等待着仆人们的回话。校场上没有，学堂里没有，几个好友的家里没有，珞宇小时候常去玩耍的河边也没有…… 上午那个陪着珞宇哭的小女孩岚静儿，此时正站在一旁低着头噘着嘴扯着衣角，沉默接受着她父亲劈头盖脸的训斥。 “他不让你说你就真的不说呀！你怎么就那么听他的话呀？……这种事情，他不让你说，你也应该第一时间来告诉我们！……” 就在这群亲朋好友正在焦急万分地寻找他时，珞宇自己却沉浸在自己最深沉的梦境里。依旧是那个自从兄长死后，便夜夜困扰他的怪梦，每夜必然重复，好似永无止境。 在这个梦境里，他身处一个孤寂的世界，看不明白，听不清楚，更无法感觉和触摸。他先是迷茫、困惑、不知所往，而后渐渐因为在这种环境中待得太久而焦躁起来，拼命地想要弄清自己的处境却一无所得，进而无法抵抗地对未知事物产生畏惧和恐慌。 直到醒来前的片刻，兄长临死前的场景就会无比清晰地重复一遍。后来他甚至明白了，只要看到这个场景，这该死的一晚总算又要过去了。 但这并没有让珞宇习惯于这个梦境，情况反而愈演愈烈，有时即使在白天完全清醒的状态下，偶尔遇到极度紧张或某些突发状况时，梦中的那片血色就会重新出现在他眼前，就像早上跟乐天交手时那样。 以往在这个五官五感都模模糊糊的世界里，珞宇总是无法抑制地感到孤寂和恐慌，然而今晚却格外不同寻常。 进入梦境不久，他就感受到了一些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奇异存在。 这些存在像是一个个小光点，又像一朵朵小火花，蓝紫色，忽明忽灭。它们有灵性似的，围绕着珞宇的意识旋转跳跃，活泼得如同一群小精灵，向他传来亲切欢喜的波动。 珞宇的意识很快就被这些奇异的小家伙们吸引，渐渐忘记了梦中世界带来的困扰，忘记了白天受到的伤痛，也忘记了时间。 他兴奋地回应着，虽然在这个梦境里，他没有嘴巴用来说话，但他们却像心有灵犀一般，完全不需要语言交流，只要一个念头就足够了，那种心意相通的美妙感觉胜过世界上任何的甜言蜜语。 不过，此时若有人从外面看见珞宇的处境，就完全不会感到欣喜愉悦了。 大雨瓢泼，电光伴随着滚滚惊雷照亮大地，林间珞宇所在的地方已经成为了一片焦土。 雷电劈焦树木倒不稀罕，只是这片灌木丛周围高大的树木比比皆是，按理来说，怎么劈也不该轮到这里，可是偏偏周围都完好无损，就只有这里惨不忍睹。 …… 初春的清晨，林中气息格外冷冽，高大的落叶乔木还没来得及发出新芽，枝条大多光秃秃的，尚未从冬季的萧瑟中走出，又刚淋了一晚上的雨水，给人冷飕飕的感觉。 就在这样的一片树林中央，焦土和破碎的枝桠被雨水和成一个泥巴坑，躺在坑中的珞宇缓缓睁开了眼睛。 湿冷的泥水贴在身上，凉气直往骨头缝里钻，珞宇被冻得一个机灵，连忙坐了起来。 打了个冷战，猛地吸进一大口气，清新透凉的空气冲入肺叶之中，虽然有些冷，但那精纯的气息滋养着生命，使得珞宇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舒坦。 只是他实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最后的记忆便是被人痛揍陷入昏迷，他甚至还清晰记得昏迷前腿骨被人踏断的剧痛。可是现在看来，不仅身上完好无损，不见一丝伤痛，就连精神都无比充沛。 珞宇非常困惑，不由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记忆出现了问题，想来想去也不得其解，直到忽然记起昨夜的梦境。 梦境还是那个梦境，但是醒来之前并没有重复兄长临死时的场景，而那些莫名出现的小精灵，则是给了他数月以来最温暖欢欣的感受，让他少了许多对这个梦境的畏惧，甚至还有了那么一点儿不舍。 珞宇心中猜测，难道自己的伤势痊愈跟它们有关？ 此时林间晨光熹微，光线笔直穿过湿润的空气，气息格外通透。大概到了早饭时间吧？珞宇如此想道。 突然，他大叫一声不好！跳出泥巴坑就往宗学方向跑去！ 倘若有人看到珞宇现在的形象，一定认不出他来。其实珞宇面容清秀，身形匀称，倒是个好看的少年，只是此时的他蓬头垢面，浑身烂泥，衣衫破烂，差点就要裸奔了。 今天可是伶舟家宗学春试的第一日，一旦迟到，必然就会失去竞争的资格。这次测试和以往不同，麓山郡各大家族前一阵子收到禁火门和济川门传来的消息，他们很快便要前来收徒！ 这可是数十年才有一次的机会！珞宇父亲那一辈就没能赶上，所以伶舟家格外重视此次春试，所有的科目都要严加考核，选拔最优秀的子弟在这最后两个月的时间里重点培养。 宗族测试分成文试武试两大部分，虽然修炼门派收徒只看资质，前三名的选拔也只凭武力，但是一个家族培养子弟也不光是为了送进修炼门派，更实际的作用还是培养未来接手家族事务的人才，所以文史也是每次例行的考试。 珞宇的父亲负责教授家族子弟文史课程，是今天的监考官之一。大儿子的死给了夫妇俩极大的打击，如今唯一的孩子一夜未归，他也一夜没能合眼。此时，他的眼球上血丝密布，正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强撑着维持考场的秩序。 更加让他心惊的是，他明显感觉到，几个平日里跟他儿子有矛盾的孩子，看着他的眼神中好像透露着幸灾乐祸的情绪，对于他的疲态并没有一丝意外或同情。 他不住告诉自己，一定是他太过着急，又一夜没睡，才总是不由自主地往坏处想，可他生怕幼子的失踪是别人早有预谋，只有自己还蒙在鼓里。 宗学悠扬的钟声响起，连鸣九响，最后一声结束时，考试就会正式开始。 最后几个进场的学生也都找好了座位坐下，凝心静神，等待着考试开始，就只剩下珞宇还在外面拼命狂奔。 踏着最后一声钟鸣冲进考场，珞宇心道好险！还好一早上醒来神清气爽，伤痛全无，就连跑步的速度都明显比平时快了一成。 刷！全场师生上百双眼睛同时朝他看去！ 众人见他面色红润，步履稳健，气血充盈，那里像是受了重伤的样子？虽然形象实在是惨了点，但是不难看出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在巅峰状态。 “啊！”珞宇的父亲惊喜！ “啊？”数名子弟则在暗中交换着不可思议的目光！ 今天注定有人无法安心考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