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312 内心世界
卡佩拉——这次是真的卡佩拉自己了——她缓缓睁开双眼，眼中闪过一抹迷茫。 眼前是一片广阔到看不见边际的水域。 爽朗的风吹过，带起层叠的蓝色波浪。 同样是蔚蓝色的天空之下，黑白相间的飞鸟乘风翱翔，轻快地穿梭在棉花糖一般的纯白色的云朵之间。 “这是……哪里？” 卡佩拉愣愣看着眼前的景象。 没记错的话，之前她将自己完全交给新版龙化战技、也就是那独指龙影之后，她自身的思想和意识，便沉入了一片无边无际、好似永远都不会有尽头的黑暗之中。 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紧紧蜷缩起来，控制不住地颤抖。 期间她曾非常短暂地脱离过那片深渊般的黑暗，短暂看到过安德鲁的脸。 但那实在太短暂了，卡佩拉记得自己很快再次堕入黑暗。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眼前忽然毫无征兆地亮堂起来，脸上也变得暖洋洋的，忍不住重新睁开双眼之后，便看到了眼前的这幅场景：蓝天、白云、阳光、和风、还有蓝色的波浪。 卡佩拉从小在学者堡垒中长大，从没见过如此景色，所见过的最类似眼前场景的一幕，还是十六岁那年，前往暖火城做客的时候，所看到的那片温柔环绕在暖火城周围的水域。那时候，魔法公会和暖火商会之间，至少还保持着表面上的友好和客套。 “但，暖火城周围的那片水域，和眼前这片水域比起来，似乎都有所不如啊。” 卡佩拉真的有点茫然了，“这……这到底是哪儿？” “你就当这里是个澡堂吧。”一个含着笑意的声音响起。 听到这声音的瞬间，卡佩拉全身立刻警惕地绷紧了，转头看去。 就看到安德鲁微笑着踏着海浪，走到近前来：“抱歉啊，你和那新版龙化战技的力量，交融得有点太多了，我虽然驱逐了那独指龙影的意志，但你本身的思想和意识，依然沾染了大量的它的气息……” 卡佩拉皱眉看着安德鲁：“你在说什么？什么意思？” 安德鲁耸了耸肩：“简单来说，就是我没办法直接把你的思想意志，从你自己的身体里唤醒，那样的话，你在被唤醒的瞬间，又会被污染的。所以没办法，只能先把你的灵魂意识，拉到这里来，先好好洗漱一番，再干干净净地回到你自己的身体里。” 卡佩拉盯着安德鲁，看了一会儿，又转头再在周围真实得不能更真实的场景。 随后她低沉道：“你的意思是，这里并不是真实的世界，而是你用魔法营造出来的一个幻境？” “差不多吧。”安德鲁笑了笑。 卡佩拉冷冷道：“什么叫差不多？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这到底是什么魔法？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真实的幻术魔法。你们暖火商会的芭芭拉，拥有橘焰暖火，搭配心火系列，应该是最适合修行幻术的，但也不可能做到如此逼真。更不可能，更不可能——” “更不可能做出这种完全没有任何‘火焰元素’的幻境，对么？”安德鲁微笑，“你说得对，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这里的确不是普通的幻境。严格来说，这里甚至不算是一个魔法。” 安德鲁没说下去，卡佩拉却不愧是魔法公会的圣女，已经想到了什么，面露不可思议，道：“你别告诉我，这里是你的内心世界。” 安德鲁点点头：“是。” 这里正是自己的内心世界。 也就是通俗来说的，自身的灵魂、心灵的所在。 突破到五阶之后，魔力涡轮凝聚，身体力量暴涨，整个人的身体有着“法杖化”的趋势。 与此同时，自身的灵魂和心灵，也在悄然间，具象化眼前这片看起来真实不虚的小世界。 安德鲁驱逐了那个卡佩拉体内的非人意志的同时，将卡佩拉自身的意识，拉入了自己的内心世界。 在这里，也只有在这里，卡佩拉才能彻底洗去她和新版龙化战技之间的联系，然后再真正回到她自己的身体里去。 “……和我说说呗，你现在感觉如何？”安德鲁上下打量着卡佩拉，问道，“还有那种被新版龙化战技的力量胁迫的感觉么？应该没有了吧？喂喂，别不说话啊。” 卡佩拉一言不发，死死盯着安德鲁的眼睛。 过了好半晌，才再次开口道：“你这家伙，是脑子坏了？还是疯了？你竟然敢让我进入你的内心世界？每个人的内心世界，都像是一片他人不能触碰的禁区一般！这里比任何肉身上的弱点，都更加脆弱。你等于是让我直接进入到了你的腹地深处，我在这里发动攻势，一旦伤到你，你的身体不会有任何变化，但你的灵魂会彻底消亡，变成一个只有生命体征但没有灵魂的躯壳！那是比普通死亡更加彻底的死亡！” 她越说越响，越说越激动，到最后安德鲁不得不做了个冷静点的手势，然后安德鲁微微偏着头，看着卡佩拉，简单反问了一句：“所以呢？你……打得过我？” “你——！！”卡佩拉一滞，随后小脸上忍不住浮现出愤怒的表情，却又无力反驳。 她将身体的主导权，交给那源自独指龙影的非人意志之后，自身的意识就被关进了小黑屋。 但即便如此，她此时还是很容易能看出来：眼前的安德鲁，和不久前，已经完全不同了。 就听到安德鲁说：“我突破到五阶了，四阶的你，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威胁到现在五阶的我的。最重要的是，你没有任何理由还要打我啊，我是来帮你的。” 听到安德鲁轻描淡写但又十分认真地说出“我是来帮你的”的一刻，卡佩拉的眼神里，终于闪过一抹奇异的神采。 但她的身体依然是紧绷的：“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帮我？我们不是对手么？我们不是还在生死角斗么？！”卡佩拉是真的无法理解，“我和你的关系，是敌人啊！敌人！！你应该不用我和你解释这个词汇的含义吧！？” 蓝天下，安德鲁的身影微微闪烁了一下，似乎出现了短暂的不稳定，片刻后才重新凝实。 卡佩拉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点，眼神再次一动，冷冷道：“原来如此，所以你本人的身体，受伤了么？你在驱逐那个意志，并把我拉入这里的时候，受伤了？” 安德鲁叹了口气，也不否认：“是。肚子上被戳了一下狠的。” 卡佩拉咬牙：“所以我问，为什么？你如果是受伤的状态，那么即便你是五阶，即便我已经没有了新版龙化战技的力量，我在你的内心世界里，依然有很大的机会重创你，甚至……杀死你！既然如此，到底为什么？为什么？” 风吹过。 一只海鸥落到了安德鲁的肩膀上，片刻后又重新起飞。 安德鲁看着卡佩拉，这次沉默了片刻，，才开口说道：“因为我在想，如果当初穿越而来的我，落点不是在内海沙漠，不是在野火镇，而是在学者堡垒，穿越成为了一名焰武士，或是地火魔法师的话，我的故事，会如何呢？” 卡佩拉：“？” 心说这又是什么玩意儿？什么穿越？什么落点？这家伙到底在说啥？听……听不懂啊！ 但这的确就是安德鲁内心的真实想法。 如果自己穿越而来，成为的职业并不是水魔法师，不是正义的一方，而是罪恶的那一边。 自己是否也会像卡佩拉一样，在获得力量的过程中，逐渐察觉到那份力量的不对劲，进而想要求助，环顾周围，却又没有任何人能帮到自己呢？ “——简单来说，和暖火商会结盟之后，我认为我自己已经是一个暖火商会的人了。但现在我发现，并不完全是。” 安德鲁看着卡佩拉，说，“我的目标，我的想法，总体而言和暖火商会是高度一致的。但同时也稍微有一丁点的不同。如果我是从小在暖火商会长大的人，我根本不会想要帮你，就像你说的，我会把你当作百分百的敌人，正如你把我当作百分百的敌人。但我并不是从小在暖火商会长大的人啊。我的想法也很简单，我希望这个世界的人们，不再遭受任何由火焰带来的苦难了。包括普通人，包括暖火商会的人，也包括……你这样的，受困于罪恶之力的魔法公会的人。” 卡佩拉听到这，眼中已经满是不可思议：“你……你居然，不把我当作敌人？” 安德鲁认真反问：“我为什么一定要把你当作敌人？” 卡佩拉叫道：“因为我把你当敌人！你难道觉得约克夏死后，我还能和你成为朋友不成？” 安德鲁眼神微黯，摇了摇头，抬眼再次看向卡佩拉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却是再次绽放开来，笑着、坚定地说：“恰恰因为约克夏的死，你才更应该和我、和暖火商会，成为朋友！杀死约克夏的不是我，不是芭芭拉，也不是他自己。而是魔法公会啊！如果约克夏还活着的话，如果他真的明白那新版龙化战技到底是什么东西的话，他不会让你拥抱它的。相反，他会拉你一起，加入我们。” 卡佩拉喃喃：“疯了，你真的疯了。” “或许吧。”安德鲁列了咧嘴，“你倒是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了。” 卡佩拉一怔，听出来安德鲁这是要让她离开这片内心世界，回到她自己的身体里去了，一瞬间，卡佩拉竟然有种不想离开这里的本能反应：“等、等一下！” 就听到安德鲁说道：“好了，回到你自己的身体里，真正完全地掌控你自己的身体吧，做自己唯一的主人吧。” 话音落下，卡佩拉只觉眼前的光影一阵飞快的变幻。 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躺在地上。 老实说，这是卡佩拉成为圣女之后，感到自己最弱小的一刻。 已经完全感觉不到灭火之火了，龙化武器也似乎调动不出来了。 “所以现在的我，位阶上仍是四阶，但已经没有新版龙化战技赋予我的龙化武器、灭火之火了？我现在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四阶焰武士？”卡佩拉心道。 她一时间还不敢相信，又反复确认了几遍之后，才忽然抬起一只手，躺在地上遮住了眼睛，然后笑了。 她真的太久太久，没体会过这种普普通通而又一身轻松的美好感觉了。 这才是……活着的感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