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二章 雪山问心

    绝顶星河转，四时光皎洁。

    不见人间风雨，只有天地雪山。

    韩枫站在漫无边际的雪色中间，头顶无垠星河，有些茫然。

    自己……这是在哪里？

    记忆盘旋回转，在打开盒子的时候。

    盒底放置着三片萦绕溢彩流光的嫩绿色茶叶。

    体内功体迫不及待地催促。

    取来茶碗，冲入半碗开水。

    茶水中便是森罗万象。

    而后一饮而尽……

    自己便已经置身这大雪山之中。

    物换星移，仿佛穿越时空。

    “是……道心茶的特异功效么？”

    “顾名思义，这里应该是叩问道心的幻境吧。”

    “但是……为什么……我的道心是一片雪山呢……”

    韩枫自言自语，干脆盘腿坐下。

    四周是茫茫雪白，天上的星辰无穷像是掺入了十万颗梦幻珠宝的悬浊液，缓缓流泄浸染雪白大地。

    万籁俱寂。

    凉薄的夜色里，透着孤独。

    当韩枫感知到这种孤独情绪的时候，开始反思，自己功体的缺陷是因为孤独么？

    自己自异世而来，奔波若久，却从骨子里透着与这个世界的格格不入。

    原生于魂魄的孤独，自己不得不承认。

    但是……若只是让自己在幻境之中反思……这所有空青台赐下的道心茶，未免也太没用了。

    而且，在韩枫思考的过程中，整个雪山毫无变化……

    幻境空蒙，没有时间概念。

    韩枫的心境从困惑到反思再到烦躁……终于忍无可忍。

    站起身来，以内力扩音喊道：

    “喂！有人没有！”

    “没有人来个神仙妖怪也行啊！！”

    “喂！！”

    “来人呐！”

    “大山滴子孙哟！！”

    “来人……呐……”

    从放声呐喊，再到有气无力。

    无边雪色毫无变化，甚至连所谓雪崩也没有发生。

    然后以轻功奔踏……

    以韩枫如今功力，就是累死几匹千里马也跑不过他。

    但是任凭韩枫以自身功力全速奔行多久，四周景色仍是白茫茫一片。

    不是没有变化，而是变来变去，都是一种风格。

    跑了一遍又一遍，韩枫意识到了这也不是办法，又停了下来。

    阴谋论又开始作祟……谢澜看起来不像是什么坏女人……不会假借送礼来阴我一手吧？

    可是遇见道心茶的时候，自己功体的迫切感是切切实实存在的……这又该怎么说？

    在此世江湖浮浮沉沉几经辗转，韩枫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成熟，此时在这雪山幻境之中，才蓦然发觉，自己的心性仍然有待磨砺。

    感受到这些，韩枫反倒沉下心来。

    再次盘腿坐下，运转《武神总卷》，以己心体天心之法感悟这个世界。

    而这时候，终于有了变化。

    天地星雪还是原来模样。

    耳边却多了些细碎的呢喃声：

    “你是一把绝世的无鞘刀，但好刀应该在鞘里。”

    “人们很少做他们相信是对的事情，他们做比较方便的事……然后后悔。”

    “这是一个行动的世界，而不是蠢蠢欲动。”

    “学会飞行的第一步，是学会渴望天空。”

    ……

    这些话语都很正能量，每一段的声音都来自于不同的人，男女老少皆有。

    但是越是闭目聆听这些声音，韩枫越觉得奇怪。

    传说中的齐物道心茶，就是给自己灌输心灵鸡汤的？

    那未免也太掉份了……

    “世界是一只阵痛的兽，光秃秃在月夜下爬行。”

    耳边的声音片刻不曾停，细碎刺耳，开始令韩枫厌烦。

    不管是正能量鸡汤还是毒鸡汤或者说指引人生方向的信标……这些东西杂乱无章，杂糅在一起就令人不适。

    “什么啊……我的道心就是这样么？”

    韩枫心情越来越烦躁，睁开了眼。

    就在这一瞬间，耳边的所有呢喃消失了。

    韩枫愣了一下。

    倒不是因为耳边声音的消失，而是因为自己面前出现了另一个盘腿坐着的自己。

    模样眉眼分毫不差，只不过他是由某种蓝紫色混杂的能量组成的，一看就不是真人。

    现在他的面前，似乎通过肉眼就能够分辨出某种信息。

    “是……我自己？”

    就在此刻，面前的自己也睁开了眼。

    与他对视，韩枫突然有种被看穿的感觉心脏重重跳了一下。

    然后他消失了。

    韩枫沉默片刻。

    已经全然明了。

    所谓道心……并不是学会什么，而是了解自己。

    自己自异世而来，天然带着太多思想，看过的电视电影、读过的书籍话本、听过的音乐歌剧。

    自己从来就不是一个坚定信念的人。

    自己甚至也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因为从骨子里自己就是茫然地。

    就想刚才那些细碎呢喃，自己见过的听过的东西都汇聚成了现在的自己，但是那些信息没能成为自己的力量，只是让自己不知道究竟应该怎么做自己。

    每一句话都有道理，可是，自己选不出哪一句才是自己应该奉行的路。

    自己从青牛镇出来一直是走一步看一步，茫然无措，和天理教对上了就打、有君怀虚的指导就干、被佛门算计了就算计回去……自己根本没有真正想要的东西。

    活下去么……坦白讲，对别人可能很难，对自己那可太容易了。

    权倾天下？对自己而言，也并非一生的追求。

    动人的爱情？纯粹的友谊？或许这世上是有的吧，可自己真的是这样的人么？

    不知所求的人……便不会有前路。

    自己没察觉，但是自己融汇时间武学的武神卷却能够自察。

    所以它才会如此强烈地需求道心茶。

    这是单纯练武或者雾气灌顶都没有办法改变的事情，这是涉及韩枫这个人，这个名字摘取之后的这颗魂魄本质的概念与意义。

    当韩枫明白了这一点之后，雪山周遭的环境开始改变。

    天上风霜十万年。

    转眼沧海桑田。

    物换星移几度秋。

    人世作尘烟。

    星穹、瀚海、旷野、云涛……无数画面包裹自己周流。

    人世千万种情感流经自己心海。

    自己这个人在道心茶中蕴藏的人世道理之后逐渐丰富起来。

    韩枫突然想起不知从哪里听过的一句话……人的存在，本质上是所有经历的堆积。

    自己没有经历过的，没有想过的。

    在此刻，充裕了。

    九州烟涛茫茫，万代兴亡迷茫。

    自己不过一个逆旅过客。

    悬剑司、天庭、慈心禅林、武盟……都是经历。

    自己也想通了，也不用拘泥正邪，也不用拘泥爱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

    韩枫睁开眼，一身黑白羽氅与背后如墨如缎的长发迎着漫天风雪飞舞。

    本身虚无的天地元炁此刻化作实质，涌入体内。

    自己正在迈入二品。

    韩枫看着面前的苍苍风雪中站立的橙衣女子。

    “就是你将我的道心塑造成这般模样？”

    那女子在风雪中似乎冷极了，脸色与唇色皆泛白。

    “我没得法子……我在雪山上，只找得到你了……帮帮我……”

    韩枫没说话。

    四周的景色已经像是入水的眼见散去。

    ——

    放下酒杯，抬起手，看向就在御雄关边上的雪山群峰。

    无暇雪色天地凭空少了巨量天地元炁，气流暴乱，竟而引发了超大型的雪崩。

    天地皆白，雪龙咆哮。

    向山下的御雄关奔腾而来。

    御雄关敢筑在这里，当然也有依仗，城中军队感察觉雪崩之后，开始极速运作。

    “打开结界！”

    “准备火龙矢！”

    “请三位将军！”

    韩枫站在小院里，伸手夹住了桂花树上落下的细碎白花。

    声音传递到整个御雄关：

    “众人不必惊慌，稍带片刻。”

    手指还夹着桂花，韩枫站在城中，对着雪山上咆哮奔涌的怒龙缓缓推动手掌。

    不声不响晋升的二品功力扩散出去。

    《旷代绝世卷?道心涉世?卷风雪》。

    此招正是刚才现创。

    随后，城中刚刚动员起来的军民就看见城外雪山群峰之上那清晰吞没大山的恐怖雪潮像是被天神的手拨弄，又像是撞在了无形的屏障之上——顿住了。

    然后，绝大部分的雪浪倒卷回去，重归无垠雪山。

    少部分吹卷到御雄关上空，化作纷纷鹅毛大雪洒落。

    天地倾杯，倒下一壶冰白琼霜。

    随从们都有感应，走到院中。

    韩枫负手院中，一身黑白羽氅。

    纷纷落雪掉到发梢肩上。

    “瞧，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