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真道人
“怎会有人?” “这人怎么进来的!” 冯集在大惊之下,犹自保持着镇定,当下也顾不得仔细追究,只是右手中指掐住大拇指指根,神意之中于须臾之间先后存想“仙宫”、“桂树”、“明月”,构筑成一副完整场景,再观想“日月轮转,东升西落”的一次月降日出,日落月升的完整循环,同时存思“光阴流逝”之意境。 这一切反应,都是在须臾之间完成。 作为主阵之人,他的存思合入法诀,就是启发阵法的秘钥。 当即,池塘水畔,大风袭来,水波涌起。 积蓄许久的风,水,地之气合流,在阵法巧妙地生克运化之中,转变为一种薄如白纱般的烟笼水汽,丝丝入扣,扑面而来。 水烟自水面生出,似慢实快。 眨眼间已近在咫尺。 诸道人腰间次第亮起乳白色微光,撑起淡淡的光晕。 那场上烟笼水汽微微一滞,随之以毫厘之差绕过他们,只将苏素罩入其中。 洁白清澈的仙光自身中晕开,迫退周边白雾。 刚一接触,苏素顿时眼神一凝。 此阵法内含锋芒,运化出了一种煞气。 只是稍稍接触,尚被自家法力隔开,就有种寿元流逝的错觉。 或许不是错觉,而是因为道果镇压,加上理论上仙寿可至万载以上,一点折损微不足道,不太明显而已。 但若是放在凡人肉身之上,这点接触至少也折损了两三个月寿命。 当真是了得! “此气损人寿元,纵然真君,也有微感,真是奇异,只是不知可有名号?” 苏素赞叹道。 “此阵本无名号,不过是我等因地制宜,自一方山门大阵中删减而来。” “诚如真君所言,其内能催化一种能使人加速衰老的煞气,端的是歹毒无比。” 冯集冷笑着退出几步,悄然举起一柄旗幡。 再看周围,数人隐隐围拢上前,也是各自持咒。 再往后一圈,五六名道人,各自捧着法器。 有印鉴、令牌、法剑、净瓶、铃铛等物。 只是这瞬息的反应,已经足以让他们重整阵势。 “此阵前身毕竟是守山大阵,摘出的部分也是仙阵之列,守护只是其次,这部分虽说只是删节,但其实是杀阵的精华所在,足以陷杀真仙。” “纵然真君已得道果,但身入此阵之中,也难全身而退。” 冯集话音未落,周围数名道人就催动法器,发动阵法。 “呼呼——” 大风猛地刮起,卷起道道黑云。 天色顿时为之一黯。 凌冽的煞气,本是轻纱一般,薄如水烟,此刻却浓烈得好似黑烟。 一眼望去,就给人不详之感。 铺天盖地的黑气,自天空而降,与水面渐渐升腾起的白色水烟一合,合成一种混沌之色。 厚重而不可阻挡般,翻滚而来。 苏素看着他们摆弄,已经很是不耐。 这帮苍梧界的修士,言谈之间,咬文嚼字,带着浓厚的异域乡土口音。 十人之中,倒有两三种不同腔调。 更别提他们说的官话也不如何标准。 每一句话都要仔细回味一会儿,才能听得懂。 说话是真心得累········尤其是两个世界的语言发音方式还略有不同。 “这帮家伙都是老油子啊!” 心里暗自叹道。 苏素深知这等外派的道人所思所想。 前世也没少跟这帮家伙打过交道。 除却炮灰一般被谎骗着打发过来的散修门户,剩下的所谓“良家子”,也各有心思。 诚然,各家都有人质留在后方。 但,修行中人,自家一心所求,不过长生不死罢了,于亲情不免就单薄了几分。 子嗣之事固然事大,传承有序也是有益,但这些哪比得上自家成仙了道,长生不死? 平常时候,他们尚且能够一心为公,然而一旦面临生死之择,这点牵制还有几分作用就不好说了。 死生事大,我所不讳,然则毕生修行,所求大道何物? 无非长生不死四字尔。 人皆有贪生之念,知晓死之可怖,向死而生,由此踏上道途者,比比皆是。 不能说道人都是贪生惧死,而应当仙道贵生。 审时度势,临阵倒戈,于他们而言,固然是形同叛逆,事后宗门必然清算,但······· 还是那句话,宗门授我经书,传我法诀,我已回报,却不能逼我去死,若不然,这毕生修行所求为何? 修行本就求的不死,岂有为所谓忠义虚名枉送性命? 这是从根本上否定了修行的目的了。 所以,真正的修行中人,骨子里就有一种“独”。 这个独,不是别的,正是最初的本心,超脱尘世,欲求不死,这一份超脱之念。 有这份道心在,就别指望驱使道人去死,哪怕有宗门、家族大义在手,也是一样。 能被驱使去送死的,不是真道人。 这就是超凡世界的特色,伟力归于己身,谁肯乖乖去死? 苏素也知道,这些人断无可能为宗门大计而死。 只要自家摆出碾压之势,这些人纵然不会阵前倒戈,但俘虏之后,暗通款曲却是不难。 别看这些人没有骨气,就可以小觑他们,实则能修行到如今境地的,又有几个蠢人? 他们之中,不凡当地一些小有名气的修道家族,对各门各派的内情都有所了解。 刨除这些,他们本身也是修为不低的真人,也是很有价值的筹码。 值得手下留情。 心念流转间,阵法所成混沌色烟气已经逼迫至身前。 苏素周身自行激发的护体仙光,已经收缩至身前一丈,好似被骤雨击打的无根浮萍一般,摇曳不定,好似随时都要倾覆。 狂风呼啸,一时间地动山摇,仿佛有百千万鬼藏匿阴影之中,反复嚎哭,令人神躁心烦。 混合而成的煞气,暗中侵夺寿元,消磨本源。 某种“存在”,以往难以察觉的的某种东西,此刻却丝丝消磨着,一点一滴地流逝着,带给人一种虚弱之感。 道果之力,玄而又玄,此刻显化而出,顿时生出异象。 脑后一轮金色光晕照出,周围生出朵朵庆云,染成金色烟霞。 庆云、金光,在黑气盖顶的大势之下,撑起一片小小的金色领域。 下一瞬,阵中诸人,见到一个清亮的眸子,向他们望来。 为首的冯集更是无端生出一种被看透的感觉。 心下猛地一震,有了明悟: “他·······看透了!” 下一瞬,无穷无尽的剑光,呼啸而来。 整个阵势,顿时被肢解得七零八落。 轰然一声巨响,东北角一片假山猛地垮塌,露出一个黑漆漆的大洞。 洞穴深深,其内涌出大片的黑火。 “阵基·······垮了········” 参与布阵的道人,心中顿时沉了下去。 随即,西北角一处竹林,被剑气横扫,连根翻起,入土一丈。 混着着淤泥的浑浊泉水,向上喷出,不多时就形成一片洼地。 阵法接连遭受重创,风势大减,地气、水气都自行宣泄。 苏素面前,黑气已经削弱大半,只残余一两丝煞气,不成气候。 清光横扫,这点煞气自行分解,化入无形。 “诸位,将军了!” 苏素笑吟吟的,漫步而出。 目睹此景,冯集面色踟蹰,苦涩地摇头笑着,终于还是将手一松。 “哐当”一声,旗幡落地。 接着,又是七八声器物落地之声。 符令、法剑、印章、净瓶、旗幡、铃铛滚落一地。 满场望去,竟无一个慷慨赴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