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莉的过去（一）

    我将车速降低，然后身子朝向后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虽然心里有些忐忑，但还是鼓起勇气问道：“莉，虽然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样的痛苦，你的痛苦有多么严重，多么让你绝望。但是我希望，你能跟我们讲讲，这样也好让我们帮你分担一点，如果这种痛苦一直憋在你心里，你肯定不会好受的。”莉抬起了头，先是看看我，我的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她，接着，她又看看了崖，最后看了看还在昏迷的莫索，轻声叹了口气，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小姑娘一般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我不知道从何说起。”

    “从故事的开始说起。”我目光如炬，声音平稳，像是一个老僧在平和却又不容置疑地询问着他的弟子。不过，我虽然表面平静，但是当莉开口的时候，我的内心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好吧，那我就从头说起吧。你们在刚见到我时，我就跟我的师父生活在一起，我说我自小没了父母其实不够准确吧，我大概是七岁左右开始流浪的，但其实。。”莉说到一半，停了下来，眼神有些暗淡，我刚想出言，崖给我使了一个眼色，我只好把到嘴边的话又噎了回去。不过，崖的判断是对的，过了一会儿，莉深吸了几口气，然后吐了口气，徐徐说道：“其实我们家，是一个并不普通的家庭，是一个理想与现实分崩离析的家庭。我的父亲是一位狂热的超智人研究者，可能狂热这个词都实在是有些太低估他了。他本来就是人工智能专业毕业的高材生，后来又到美国硅谷学习先进的技术，回来之后，就跟电视剧里面的一样，父亲留美归来，青年才俊，我的母亲也很漂亮，两人一见钟情，很快，我的父亲与我母亲结了婚，生下了我，这，是一切不幸的开始。”

    莉顿了顿，接着说：“自从我出生之后，父亲就再也没过问关于我，关于整个家庭的事，他找了一个废弃的停车棚，然后就整天闷在里面，就像闭门造车，专心想要打造属于他自己的超智人。他曾经说过，在以后的时代，得超智人者，得天下，当时还被我妈嗤之以鼻，那个时候，还没有研究超智人的风潮，甚至没有超智人这个名词的出现。而我的妈妈也拿我的父亲没有办法，只好整天在外打工，养家糊口，而爸爸就一直在家研究他的超智人，可是研究了很久，也没有研究出来，他日日夜夜，查阅资料，组装，我们的家已经债台高筑，但是父亲始终坚信只要能把超智人研究出来，之前的付出都是值得的，他就是这么的执着，简直有些冥顽不宁的意思。然后到了最后，他甚至把车子卖了去买抗高压的金属，到最后，家里真的都揭不开锅了，每天讨债的人排着队站在我家门口，母亲本想离开父亲，但是因为我还年幼，只好一直等着，直到最后，家里真的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母亲只得再一次提出父亲很不愿意谈论的话题。可是当我母亲苦口婆心地说了一大堆之后，父亲竟然像是完全没有听见一样，在我母亲愤怒的目光下，提出认为还有关键的一个零件，一旦装好，就大功告成，然后，他竟然想把房子卖了，我妈妈自然是坚决反对，甚至提出了要离婚。我爸爸当时是妥协了，但是可能就过了一两天，爸爸就背着妈妈把房子卖了。那一幕我记得很清楚，父亲告诉母亲这件事的时候，虽然我还小，我不知道什么叫绝望，我不知道什么叫希望的湮灭，但是我知道，天塌下来的表情是什么，我的母亲哭了整整一晚，我睡在自己的房间里，一直听着我母亲的哭声，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是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到半夜，哭声停止了，我以为世界会恢复和平的，可是，我实在是太天真了。第二天，母亲已经失去了生活最后的希望，她自杀了，被发现时，很痛苦的躺在床上，旁边有很多安眠药。父亲没有报警，他甚至连母亲的尸体都没有处理，狂热的父亲并没有因为母亲的死而停止，我真的不知道是该恨他，还是该怎么样。总之，他拿着买房子的钱，购置了他自己认为的最后一块零件，当他安好的时候，那可能有我父亲两个那么大的超智人，在父亲期待的眼神中，一动不动。那原本带着希望的光点，没有亮起来。父亲呆坐在那里，坐了一天，他似乎是忘记了收回那呆滞的表情，除了偶尔眨了眨眼睛外，连胸口都没有任何起伏。我跟他说什么话，他似乎都没有听进去，然后，他看了我一眼，眼睛里除了歉意，没有其他任何情绪，然后对我轻轻地说了一声我错了，就躺在我母亲的旁边，一起“睡”去了。”莉说到此处，声音已经哽咽了，喉管不住地上下滚动，我此刻多想安慰莉啊，多想将她拥入怀中让她将所有痛苦全部倾诉。但是安慰的话到了嘴边，看到莉泪眼婆娑的脸颊，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在那过去的泥沼里，任何安慰的话，都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