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龙门（1）
通铺上的九叔喝起闷酒，胖子只能一个人继续和唐徨交谈。 “生龙活虎男科医院的枪击案？什么枪击案？没听说过。”胖子摇头。 “这桩案子就是你们……就是我们龙门的人做的，你们会不知道？”唐徨只能追问这个姓廖的胖子。 “呵呵，小朋友啊，整个龙门那么大，先不说上面那些个领导，单说上三堂和下三堂里面的弟兄就有上万人，当中大半都在莘城。 平均算来，莘城每天成千上万桩买卖里面，有龙门经手或者参与的，少说也要占十分之一。 这么多桩买卖，九叔和我又怎么可能全部知道？”胖子回答。 “……”唐徨。 他觉得胖子不像是在说谎。 况且如果杀害自己前世的凶手就是九叔和这个姓廖的胖子，那未免也太过巧合了一点。 “廖大哥，我想问问，如果我想知道生龙活虎男科医院的枪击案是龙门里的……龙门里的哪路弟兄做的，应该怎么查？”唐徨直接询问。 “……”胖子似乎有点震惊。 “小朋友，我看你是真把脑袋撞傻了吧？你是说想查我们的自己人？呵呵，我没听错吧？”胖子显然是在嘲笑他。 唐徨也觉得自己有点着急了。 到目前为止，他连龙门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都还没弄清楚。 “廖大哥，是这样的，我前一段时间确实出了一场车祸，很多事情都记不起来了，甚至连九叔都差点不认识。 这次能够在拘留所里碰到你们，正好九叔又这么看重我，以后还愿意带着我一起混，我当然求之不得啊！ 所以我今晚故意回来，除了是要对九叔表忠心以外，其实也是想向你们请教一些事，一些我不小心忘掉了的事。 就好比，我们龙门到底是干什么的？龙门的核心定位、组织架构、历史溯源和服务宗旨又是什么？ 只有弄清这些事，我才能弄清自己当年为什么会义无反顾地加入龙门，从而树立一个正确的价值观，建立一套良好的政治导向，全心全意地替龙门办事，为龙门的事业添砖加瓦，同时也是为了能够更好地替九叔办事。” “……”胖子。 他忍不住转头望了床上的九叔一眼。 一瓶二锅头已经空了，九叔在通铺上躺下，摆出一个“大”字。 依稀有呼噜声传来。 九叔没有回答，是不是就意味着，他已经默认了自己要替这个“小范”答疑？ 胖子想了想，然后给唐徨打了个手势，招呼他一起来到牢房的角落里，免得打扰九叔休息。 “啪！”胖子点燃一支烟，也分给唐徨一支。 唐徨也点燃香烟，打起全部精神。 他知道，关于龙门的谜题，今夜就要真正揭晓了！ ………… “你知道天地分阴阳吗？”胖子喷出一口浓烟。 “……”唐徨。 他只能点头。 然后又摇头。 因为他完全不知道胖子究竟想问什么。 胖子起了个很高的调性，然后侃侃而谈： “阴阳，就是阴和阳；有阴就有阳，有阳就有阴。 这就好比是黑白、天地、日夜、男女、雌雄等等，世上所有的东西，其实都能归类为两个对立的阵营——相互对立，却又相互依存，缺一不可。 所以，世上的规矩，也是同样的道理，可以分成两大类： 一个是明面上规矩，一个是暗地里规矩。 从古至今，上下五千年，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如果放在过去，放在更久远一点的古代，这个道理就很好理解了。 比如朝廷，居庙堂之高，代表的是明面上的规矩； 比如武林，居江湖之远，代表的是暗地里的规矩。 两者相辅相成，共同构成了这个世界的规矩。 但是，在过去大多数时候，朝廷处于绝对的优势，所以世人只能看到明面上的规矩，而代表暗地里规矩的武林，就只能潜伏在黑夜里行动，见不到光。 同样，在某些特定的时候，代表暗地里规矩的武林反而成了主人，甚至更够在暗地里把控明面上的朝廷。 对此，你既然还记得自己看过不少武侠小说，我就不多做解释了。 我们再回过头来说龙门。 就好比是这座莘城。所谓的政府、军队、警察等等等等，代表的其实只是明面上的规矩；而它暗地里的规矩，可以说基本上就是我们龙门了！ “……”唐徨。 他有点郁闷。 这胖子说了一大堆废话，其实一句话就能解释清楚： 龙门就是一个黑帮社团，一个黑道帮派！ 但是他注意到胖子提到了“武林”两个字。难不成在当今社会，居然还有“武林”的存在？ 就好比豹哥、酒店里的保安、电梯里的杀人凶手和绿毛古惑仔，包括眼前牢房里的九叔和胖子。 这些人难道都是“武林中人”？ 唐徨以此询问，胖子笑了： “武林？呵呵！ 这么说吧，随着火器大范围的生产和使用，随着科学技术的日新月异，传统的战争方式已经被彻底改变，冷兵器肉搏的时代早就一去不复返。 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过去被大家所倡导的武功，其实也失去了意义，而且显得性价比特别低。 有句话说的好——武功再高，也怕子弹！ 远的不说，就说抗战时期，龙门里有不少高手加入了抗战，个个都是习武多年的好手，结果大半是被流弹打死，好多人甚至连敌人的样子都还没看到。 面对这样的现实，你说谁还肯起早贪黑、闻鸡起舞，去练那些早就已经被时代淘汰的武功？ 再加上旧社会的多年战乱和动荡，许多厉害的武功也逐渐失传。到如今市面上所流传的武功，大都是些弘扬传统、复兴国学的文化表演。 而所谓的‘武林’，更是彻底沦为了一个笑话！” 唐徨点头。 胖子的这个答案很合逻辑，很合情理。 他一直也是这么认为的。 然而胖子的话锋一转，接着又说： “但是！ 武林虽然已经名存实亡，却并不意味着世上再没有武功、再没有练武之人！ 你应该懂的，自从建国以来，不像西方很多国家，在我们这里，枪械是被全面禁止的。虽然也有办法弄到枪，但是一来难度太大，二来影响也不好，所以代表着暗地里规矩的我们，很多人都选择重新修练起了武功。 毕竟，在道上做买卖的人，很多时候靠的还是拳脚和冷兵器。 譬如莘城所谓的‘一门二宗三帮四煞’，里面基本都是习武之人。而我们这些人也不再以什么‘武林中人’或者‘江湖中人’自称，而是很低调地称自己为‘道上的人’。 “……”唐徨。 他听懂了。 他见过见过好几个会武功的人，显然都是胖子所谓的“道上的人”。 胖子继续说： “至于我们所在的龙门，作为莘城‘一门二宗三派四煞’之首，追溯起来，那可是源远流长、经久不衰，甚至在明朝的时候就已经存在。 而在龙门这六百多年的历史里，不管代表着明面上规矩的统治者是谁，龙门靠着及时且精准的站队，一直都能与他们保持的良好的关系。 正如我刚才讲的道理，世上所有东西都要分为‘阴阳’。要想统治这个世界，除了明面上的规矩，同时也离不开暗地里的规矩。只有两者同时存在，才能并行不悖。 就好比隔壁的岛国，二战后当地的警察根本无法管治安，只能依靠代表暗地里规矩的黑帮来维持社会治安，他们的官方直到现在也承认黑帮的合法性。 而在我们这里，最起码是在这座莘城，龙门作为暗地里规矩的代表，和上面的统治者历经几十年的磨合，早就达成了良好的默契。非但互不干涉，私底下甚至还有不少合作。 就好比警方的人遇到麻烦，经常会来找我们龙门解决；同样，对于我们龙门的事，警方也基本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能开绿灯就开绿灯。 正因如此，这回九叔遇到一点小麻烦，需要找个安全的地方避避风头，所以九叔和我才会入住警察局的拘留所，利用警方的势力来做遮掩，从而避开九叔的仇家。” “……”唐徨。 他只能默默消化这一大堆信息。 不管怎样，他还是很佩服眼前这个姓廖的胖子，居然能够将一个“黑帮社团”描绘得如此高大上，确实是一个人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