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真心话（下）

    洛岚迎视着这对目光，也不动，也不说话，就只是沉默地看着艾兰。

    她把垂在面颊边的黑发闪到肩后去，黯然低着头，她已经分不出自己心中，到底是悲是喜，是忧是愁，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剧烈翻搅著，纠旋地让她痛苦不堪。

    心跳在加速，呼吸在加重，血液的运行在加快。

    就连她的四肢也开始猛烈的抽搐，然后断绝了平衡而摔倒在了地面。

    艾兰抓起洛岚的手臂，将她扶了起来，当洛岚再次注视着她的脸，只见她脸庞竟浮现出踊跃的神采，清湛的眼光里透露出坚决的意志，脉管里的血似乎在激烈地奔流。

    “既然你始终不愿意说的话，那我也不强求！”

    洛岚顿时松了口气，不过并没有释然，更为沉重的压力突然堆压她的心口，仿佛患得患失的感觉令她心中一团乱麻，想到最后，她突然欲言又止，勒紧了舌头。

    或许，洛岚应该表明她的内心，把自己的想法全都说出来，但那样她就不再是原本的她了，强大的洛岚如果因此而透露出她仅有的软弱的话，这会令她显得很可笑。

    “并不好笑哦！”像是看出洛岚内心的想法，艾兰笑着说道。

    洛岚的心激动得几乎要跳出来，仿佛连神经末梢都变得热烈，极像一盆烧旺了的炉火，眼见像是要跨进希望的境界，她兴奋欲狂地眨着眼睛，眼泪忽然流了出来。

    “哭了呢，洛岚！”艾兰抬起手，温柔地擦着她眼角的湿润。

    而洛岚的身体与四肢都僵硬了，她嘴唇翕动着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她紧紧注视着艾兰的眼睛，那如同利剑刺中自己的心，冷冽的目光中充满了责备。

    “既然你不愿意说，那么就由我来代替你说吧！”

    艾兰扬起嘴唇，突然眉开眼笑，洛岚还没来的从刚才的思绪中平复，艾兰便已经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言语轻快而流畅，简直就像朗诵着一开始就准备好的撰稿：

    “我……洛岚·哈斯缇娅，喜欢上了一个人，但是……那个人应该并不喜欢我，而且他喜欢的还有别人，所以……我悲伤到无法自拔！”

    艾兰把这一切说完，她面色遗憾地摇摇头，而嘴角却荡漾着令人目眩的笑容。

    “……没你说的那样！！”

    洛岚不愉快地用脚磨蹭着地面，只见她那像笔描的美丽的脸庞竟泛起了红晕，并且从她嘴角边一直蔓延到她的眼角眉梢，然后恼羞成怒朝着艾兰踹了一脚。

    艾兰倏地转身轻松躲过，她噙着一抹放荡不拘的微笑“我说对了呢！”

    “不……你说错了，如果刚才那些话只是对我的侮辱，或是你开的小玩笑，看在这么多年交情的份上我还是能够当作什么也没发生，不过……我无法承认！”

    “交情？你还跟人有交情？不会是杜撰出来的吧，明明你自己都没承认过！”

    “废话别让我说第二遍！”

    洛岚脸庞逐渐变得狰狞，心中的狂躁像火焰般点燃了她的内心，但是她却无法回应这份渴求，她无法敞开心扉，将自己真正的一面释放出来，因为她是洛岚，人人谈之色变的恐怖存在，没有丝毫死角，洛岚必须将自己永远维持这种强大的状态。

    也许有人会好奇“你的实力已经所向披靡了，为什么还要让自己维持这份强大，就不能轻松一些吗？”但这样的说法不过是某些人的自以为是，他们并不了解洛岚。

    而洛岚生来如此，只身在此间，行走于深渊中，无法躲避的风暴。

    她自诩为恶，并以‘恶’为名审判世间，这是她追求了一生的理念，由于贯彻这份理念，她从不顾忌自己的行为约束而导致四处树敌，这让她的处境也变得极其危险。

    所以，洛岚无法允许自己的内心出现丝毫动摇，她必须时刻要求自己无情，将自己囚禁于这份‘强大’中，任何一丝破绽对她来说都是致命的，所以，她不能动情。

    感情会让人迷惘而失去方向，无论悲伤还是痛苦都只会令人乱失分寸，而在得到幸福后也仍旧成为了心中的软肋，虽然有些人总是常说，拥有了竭尽全力也想要守护的事物会令自己变强，但那像童话故事中的情节太过于不切实际。

    因为在遇到真正危机的时候大多都将无能为力，而只有绝境中才有可能迸发出奇迹，所谓的爱不过是给予继续前进的理由，但它也是一种阻碍，当你瞻前顾后思前想后的时候，也是你最为薄弱的时候，那些山盟海誓也变成了无意义的奢望。

    这正是洛岚一路走来，她的经历带给她彻骨的感悟。

    她既不想欺骗自己的感情，也不想牵连到他人，所以洛岚将自己强行杜绝情欲，让自己冷酷无情，这样的洛岚不再迷惘，虽喜怒无常而悲观不定，但此时的她拥有最为坚决的意志，不会被世俗干扰判断力。

    所以，洛岚永远不会喜欢上任何人，也不能喜欢上任何人，爱即是慈悲，慈悲则会造就软弱、胆怯和犹豫，而洛岚则需要一颗更为果断、狠绝的心，这样才能够更好的保护自己，保护自己所珍视的人，所以，她必须维持自身的‘强大’

    摇动着思绪，洛岚紧咬着牙，满腔的愤怒顿时宣泄而来。

    “我绝不会承认！！艾兰！收回你刚才说的话，不然别怪我不客气了！！”

    洛岚面色狰狞地怒吼，一瞬间，粗虐狂暴的原力化为虚无暴风陡然从她身上喷涌而出，浩瀚的威压下，四周的墙壁、地面渐渐承受不住压力而龟裂开。

    艾兰神色陡然一紧，仿佛被难以想象的重力压垮了身躯，一下子跪在地上，她低喃了几声，然后用左手遮挡着脸庞，右手撑地，艰难地重新站了起来。

    洛岚的脸色愈加冰冷，她威严地喊道：“……把话收回去！”

    然而艾兰却轻轻摇了摇头，她极为平静地看着洛岚“你确定吗，如果这就是你想要说的话，那么……你可以攻击我，也可以杀掉我，我绝不会反抗！！”

    说完，艾兰轻轻闭上了眼睛，并张开双臂，呈现出没有一丝反抗的模样。

    “……你！”洛岚神色顿时猛沉，眉凝纠结，眼中闪过一丝烦躁。

    狂风再次肆虐，汹涌的乱流集聚在洛岚的掌心，形成一颗散发着恐怖能量的黑色光球，周围的空间也因这颗黑球的存在而出现歪曲，接着，洛岚将黑球对准了艾兰。

    “艾兰，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洛岚扭曲起暴怒凶恶的脸，那双阴鸷冰冷的眼眸充满了嗜血，她嘶吼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词，要不是看在洛岚的面子上，你早死了！”

    艾兰的眼神慢慢地凝滞，然后又冷笑道：“你想做什么还非得经过洛娅的同意吗，不！别拿那个当借口了，行吗？”

    洛岚也再次瞪圆了眼睛，搐搦的脸冷峻得像块冰岩，她眼神颤抖地盯着艾兰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如你愿，艾兰，你可不要后悔！”

    艾兰面色不变，清冷如月的眼眸中闪烁着亮光“好啊……试试看？”

    “我这就……杀了你！”

    轻轻摇动的黑球，带起令人不寒而栗的电光霹雳，周围的空间竟扭曲成了螺旋状，洛岚手持黑球轰向毫不反抗的艾兰，她相信，一击过后，艾兰会化成灰烬。

    而就在洛岚将黑球逼近艾兰脸前的那一刻，她的动作猛地戛然而止。

    门外忽然传来猛烈的敲门声，似乎因为洛岚刚才搞出来的动静太大，她那肆虐的恐怖原力传到了外面顿时掀起轩然大波，由于担心艾兰的安危，士兵们匆忙涌在门前。

    “艾兰大人，你在里面吗？到底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吵死了，都给我滚出去！！”

    艾兰轰然大吼，顺手用力挥去，冰冷的寒气从指尖溢出并弥漫而开，所有的窗户和门扉都被冻结成坚实的寒冰，将那些准备破门而入的士兵们阻挡在外。

    声音逐渐隔开，艾兰静静地注视着洛岚，她无力地叹息一声。

    掌心的黑球化成稀疏的烟雾散去，洛岚脸色苍白地向后不断移动，直到后背抵触到墙边，她低下了头，用一双小心翼翼探索的目光凝视着面前的艾兰。

    艾兰轻喃着叹了口气，然后踏步走了过来，将手温柔地搭在洛岚的肩上。

    “知道吗，爱，并不是专属于某个人的东西，喜欢上别人从来都不是什么罪恶，她是美丽而温柔的心理状态，你如果觉得这也是罪恶的话，那你真的是无药可救了！”

    洛岚沉寂地良久，颤抖蜷缩的手指勉强的指着自己的胸口。

    “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艾兰抬了抬眼“你是洛岚，你是……空之超越者？”

    “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如果我那样做会害死他的！”洛岚紧咬着牙，无比纠结地说道：“到时候可能人人都会知道他，因为我的关系而被带来无妄之灾！”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洛岚咽了口口水，然后怯怯地说道：“远离他，暂时失踪一段时间吧，带着这份思念消逝吧，而时间会洗刷一切，到时候也许就不再挂念了！”

    “你舍得吗，那可是你的初恋啊！”

    “为什么舍不得，这世界上又不是缺少了谁而活不下去，我又不是洛娅那个笨蛋，因为某人（尤莱亚）的死而痛苦了好几百年……啧，不说了！”

    “你也念念不忘啊，看来你还深有体会？”

    艾兰撇了撇嘴“那么，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喜欢他，初衷呢？”

    洛岚稍稍想了想，扭扭捏捏地说道：“也没什么很特别的理由，只因为他跟别人不一样，他们都畏惧我、害怕我，但只有他不一样，他从来都没有排斥过我，我自认乖张暴戾，但他依然接受了我，他对我说，我很温柔……是个好人！”

    听完，艾兰忍不住噗呲笑了起来“就因为这个，你也太好哄了吧！”

    洛岚脸庞又沉，心里的怒火又上升了一大截“你说什么？”

    “行行行，别生气！”

    艾兰苦恼地挥着手，然后突然说道：“……去告诉他吧！”

    听见艾兰的话语，洛岚的脸色猛地一边，发疯似的摇着头，他的脸涨得像红辣椒，双手不自然地在身后磨蹭，羞羞哒哒地叫道：

    “你在……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去告诉他！！”

    “但是如果你不去，对方永远也不会知道的你的心意！”

    洛岚厌烦地皱着眉头“我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知道啊，而且那家伙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我只是第三者，我再这么去自讨没趣，我难道有病啊！！？”

    “既然如此，那你就更得去把真心话告诉她了！”

    艾兰神色陡然变得清丽，她语重心长道：“你一开始就认为她会拒绝你，那么就去告诉她你的想法，就算失败了，也算给你个放弃的理由，至少不再像现在这种纠结了不是吗，虽然依旧会让你迷茫一段时间！”

    洛岚担惊受怕地眯起眼睛“但如果她没有拒绝我该怎么办？”

    艾兰微微一怔，然后嘴角泛起甜蜜的笑意“那就……该怎么样还怎么样呗？”

    “什么，也太不清不楚了吧，我还是不说了！”

    “你还没做就打退堂鼓了，不会是怕了吧？！”

    “谁怕了！”洛岚气愤地咬着牙，然后嘴角又忽然扬起一丝洒脱的笑容。

    “我刚才说过，即便她没有拒绝我，我也无法与她相爱，因为我就是这样的人，哼……可笑又可悲，喜欢一个人对我来说果然是很罪恶的事情呢，不过就按照你说那样吧，给自己一个去放弃的理由，我会去找他！”

    “那就现在就去吧！”艾兰眼睛忽然弯成了月牙，兴奋地握紧了双手。

    “你这么激动干嘛，等着看好戏吗，你敢跟来的话别怪我不客气啊！”

    “切，我还不愿意去呢，这种青涩的爱恋有什么好看的！”

    艾兰不屑地嘟囔着，然后又挑逗似的咧嘴一笑“不过，你要是感兴趣的话，下次我可以给你讲讲我的恋爱经历，绝对听到你耳根发软！”

    注视着洛岚抱怨的神情，艾兰正要继续挑逗，脑海轰然一震。

    就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似的，艾兰全身的原力紊乱的向外溢出。

    “怎……怎么了吗？”

    “这个感觉……不太妙啊！”艾兰轻咬着拇指的根部，面色苍白地说道：“冰之泪发动了，而且连续被消耗了两次，冰之泪是我送给艾伊娜的，只要遇到足以致命的危险就会发动，看来是阿斯特拉星……出什么事了？”

    听完这句话，洛岚的脸庞瞬间凝固，而她的嘴角则不动声色地扬起一丝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