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星月轮转（二合一）
与此同时。 约兰塔东部的矿石镇。 这座小镇位于约兰塔东北的红爪山脚下。上百年来，约兰塔城对这里的控制时断时续。奥卡德内战之后，矿石镇一方面对新建的黑星堡称臣，另一方面却屡次通过其他地区的议员提出议案，希望能以联邦自治镇的身份从约兰塔地区独立出来。 这些提案无一例外石沉大海。奥卡德联邦的加盟地区已经够多了，议长显然还不希望把它们拆分的更加琐碎。 而对现镇长汤姆?莱赛克而言，从黑星堡的管辖下独立，还有一个更加迫在眉睫的原因…… 五年前，大探险家汤姆?莱赛克带着他的家眷，横穿五分之一个奥卡德，最终在边境的约兰塔定居。出发时，莱赛克凑齐了数十人的队伍，可等他最终在矿石镇安顿下来的时候，身边就只剩下一个十三岁的女儿和七岁的小儿子了。土匪、野兽，甚至还有更危险的东西无情的吞噬了诸多生命，其中包括他的妻子。 三年前，他的小儿子得了疾病去世。两年前，他的女儿难产而死。现在的汤姆?莱赛克是真真正正的孤身一人了。对于一切苦难，他都选择了默默的承受。凭着出众的人望，老镇长把镇长的位子让给了他。在收留了几支背井离乡的流民队伍之后，原本死气沉沉的矿石镇渐渐有了生气。 可暗地里，莱赛克还有另一个身份。 约兰塔最强大强盗团的领袖。 放眼约兰塔周遭的领地，也没有一个强盗团能和他的相比。 强盗团二十到五十岁之间的男性超过了四百人。和其他流窜的盗匪不同，这些人在红爪山里修建了自己的村庄。不少人都已经拥有妻子和孩子。 莱赛克最初接济众多流民的时候，缺少足够的食物和工具。他们只好在莱赛克的安排下，向约兰塔及周边地区的农庄“征用”粮食和锄头。很快，莱赛克就拥有了一支强大的队伍。 山下的矿石镇能容纳的人数终究有限。一部分人定居在镇子里，而剩下的只能在山里勉强度日，干着半村民半强盗的营生。这就是，莱赛克所面对的现况。 …… 莱赛克十分担忧，如果矿石镇居民“勾结”强盗团的事实败露，矿石镇会面临怎样的命运。根据莱赛克的估计，黑星堡的尤斯塔先生能轻易凑出一千五百人左右的军力，而自己拼了老命，把矿石镇已经过上安稳日子的年轻人也拉进自己的阵营，恐怕也只有一千人。靠着丰富的矿石出产，矿石镇已经囤积了不少军械，但比起黑星堡的积累来还是有所不足。 可反过来说：矿石镇积累的资源，已经足以和黑星堡打一场像样的防御战。 只要时间足够，莱赛克有信心在山里建设一座媲美黑星堡的坚固堡垒。只要他有合适的机会，完全能率领矿石镇脱离黑星堡。尤斯塔那个笨拙的老头，谋略上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就连佣兵公会的代理会长，马切伊，也是他的盟友。半年前马切伊谋杀了前任会长，做了上约兰塔地区佣兵公会最高话事人的宝座。他和他那位从事非法佣兵工作的弟弟联手，暗中为约兰塔输送了大量唯利是图的非法佣兵。 莱赛克见过马切伊好几次，却只和他那位神秘的弟弟见过一面。那人一对可怕的“牛眼”令人印象深刻。 …… 莱赛克平时独自一人住在矿石镇上的一栋二层小楼里。 “原来如此。那位女镇将回来了，”二楼的书房中，莱赛克读着手下早些时候送来的情报，眉头深深皱起，“最坏的情况。” 在心中，莱赛克希望约兰塔镇将永远不要回约兰塔履职。尤斯塔老头很好糊弄，新来的镇将可不一定。更糟糕的是，那位镇将一回领地，就立即对约兰塔境内的另一股盗贼团发动了清剿。也许，她的下一个目标就是自己。 “一旦他们对山里的‘盗贼团’动手，定然会命矿石镇全力支援，甚至驻扎在矿石镇，”莱赛克心道，“到时候，我的事定会暴露。” 时机尚未成熟，不到万不得已，莱赛克还不想立即造黑星堡的反。 莱赛克也不试图成为整个约兰塔地区的领主。诚然，奥卡德不乏下属反叛成功后，得到议会承认，名正言顺成为新领主的例子，但莱赛克不想把可能性赌在那上面。 一场漂亮的歼灭战也许可以打消黑星堡继续进攻矿石镇的念头，可一旦黑星堡向周边地区甚至联邦求援，自己就很可能面临真正的绝境。 可即使如此，在弱肉强食的奥卡德，若不证明自己的实力，下场便唯有被他人吞噬。即使最终目的是把对手拉到谈判桌上来，战斗也不可避免。 把敌军诓至矿石镇，然后发动突然袭击。能抓住那位镇将是最好，那样可以逼迫她答应己方的条件。即使让她跑了，也能凭着红爪山地利，让敌军知难而退。 ……要是能用这种策略就好了，莱赛克苦笑。 根据情报，敌军有一位施法者。他利用山谷的地形，仅仅一人，就击溃了三百人的强盗团。据一位九死一生的幸存者叙述，山谷降下了箭无虚发的火焰之矢，上百人就那么轻易的没了命。 “那是什么玩意啊。那个叫梅丽雅?歌特的，她请来了蓝海级施法者吗。有那种怪物在，根本就计无可施。” 蓝海级的法师屈尊对付强盗团，根本就是杀鸡用牛刀。唯一的困惑是，这样的施法者为何孤身一人进入战场。难道是此人在实验什么新法术？那可是个坏消息。 只能寄希望于马切伊会长的新情报了，莱赛克苦恼的想。他宁可与数量超过自己的敌军来一场野战，也不愿意面对一位蓝海级施法者的怒火…… 忽然—— 咚！ 一声巨响。 书房里的莱赛克清晰的听到，他脚下的一楼卧室，传来了响亮的撞击声。 连整个地板都在微微晃动…… “袭击？”莱赛克脑子里立即蹦出这个词。 他将随身的短剑拿在手中。若是在马上或是地形开阔的地方，莱赛克更喜欢挥舞自己的骑枪。可是，在狭小的房子里，短剑乃是比骑枪方便许多的利器。若是不长眼的小贼，莱赛克一个回合就能解决对方。 莱赛克沿着楼梯，轻轻的摸到了一楼。如果有机会，他想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可是，当他真正来到一楼餐厅时，莱赛克却露出了困惑的神情。 “错觉吗……” 眼前是一如既往的餐厅。墙角的古铜色座钟，分针与时针重合指向十二。木制的椅子整齐的围在椭圆形餐桌周围。也许是自己多心了。也许是哪户人家粗心大意，在自家窗户下弄翻了一辆牛车。没什么值得奇怪的…… 莱赛克缓缓的转过身去。 “出来吧，”莱赛克直视着自己身后的黑暗，“我知道你在那里。” …… “真是敏锐。” 从角落的阴影里，响起一位青年的笑声。 “我本想传送到靠南一点的荒原上，”隐藏在阴影里的青年从沙发上站起身来，“结果出了一点小小的事故。传送从没来过的地方，比计划中偏离了几千米。并非有意闯进你的家。” 莱赛克深吸一口气。眼前这位相貌俊朗的半精灵黑袍法师看上去极为年轻，黑色的短发，碧绿色的瞳孔，散发出一种傲慢而高贵的气质。 这是他的真实相貌吗？莱赛克心想，还是施展变化系的法术，改变了外在呢？ “我是矿石镇的镇长，莱赛克。”莱赛克自我介绍道。 “莱赛克先生，我很好奇，”半精灵法师的语气仿佛在谈论天气一般自然，“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椅子的顺序变化了，我常坐的那把椅子上有好几道划痕，”莱赛克说道，“茶杯的位置也移动了一点。你的伪装还不够，法师先生。” “说得好，”半精灵法师露出惊讶的表情，“莱赛克先生，你真的是只是个镇长吗？” “比起这个——尊敬的法师先生，您真的是一个人施展传送法术来约兰塔的吗？据我了解……” “出来吧，蕾妮。你的隐匿完美无缺。可现在还是直接出来更好哦。”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是看到从阴影深处走出来的第二个人，莱赛克还是忍不住感到吃惊。先前的黑袍法师已经够年轻了，而这位至多十五六岁的半精灵女孩比他还要年轻。黑色的齐耳短发，淡紫色的布衣，手执两把薄如蝉翼的匕首，面容精致，一对的眸子宛如夏日阳光下的湖水，直视着莱赛克。 ……是保镖吗。同是半精灵，也许两人间存在什么血缘关系。 “我已经把我的……朋友叫出来了，”黑袍法师张开双手，好像在强调着自己没有携带武器的事实，“现在可以放下剑了吧？镇长先生。” 莱赛克心中瞬间闪过数个念头。 直接冲向这位神秘的半精灵法师，将他制服的话如何呢。法师完整的施展一个准备好的法术大约需要五到六秒。通过反复训练，也顶多缩短到两到三秒之间。就他和半精灵法师之间的距离，两秒之内，莱赛克有绝对的信心冲到对方身边。就算是强大的法师，被剑抵住脖子也不得束手就擒。只要堵住嘴巴绑住双手，任凭他准备了再多的奥术也只能干瞪眼。 可问题在于，他身后还有另一个人。那位手执匕首的女孩，她距离黑袍法师比自己近得多。无论自己的动作何等迅捷，蓄势待发的她总能抢先一步拦住自己。 在狭窄的房间里，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绕过她袭击黑袍法师。而当自己解决这位女孩，恐怕黑袍法师早就施展出强力的法术对付自己了。更别说这位半精灵女孩虽然年轻，却给人一种极强的压迫力，恐怕并不是能够轻易击败的对手。 “我明白了。我会放下武器，”只犹豫了数秒钟，莱赛克就做出了最明智的决定，“但相应的，你要保证我的安全。” 黑袍法师露出嘉许的神色。 “你犯不着向我‘投降’，莱赛克先生，”他说，“我并不是专程来袭击你，而是出了意外才来到此处。倒是我，还得补偿你的‘损失’呢。” “我并没有什么损失……” “你要拒绝一位蓝海级法师的提议吗？”半精灵法师“优雅”的说道。 莱赛克嘴角抽搐两下。 “那就感谢您了，先生，”放弃了推辞的打算，镇长说道，“不知怎么称呼您？” “如何称呼我并不重要。” 半精灵法师停顿两秒，露出前所未有的表情：“就‘月亮先生’好了。请用这个名字来称呼我。” 真是胡说八道，莱赛克想。此人操着一口标准的不能再标准的通用语，连自己也判断不出他来自哪个国家。从常识考虑的话，除非他想刻意隐藏自己的行踪，否则就犯不着冒着传送失败的风险闯进偏远的约兰塔。 那么，这位年轻的半精灵法师究竟是想要瞒过谁的耳目呢？首先不可能是尤斯塔那个老顽固。倒是那位女镇将刚刚回到约兰塔，或许这位半精灵法师是她的仇家。 然而更大的可能，这位年轻的法师是想要瞒过整个奥卡德的视线潜伏在边境。奥卡德正在准备侵入五国联盟。也许他是五国联盟的人，也许是过去一直庇护五国联盟的埃里奥斯的人。考虑到没听过五国联盟有如此强大的半精灵法师，他是埃里奥斯人的可能性更大。就连帝国的可能性也不能排除…… 要是那样的话，莱赛克的手心微微出汗。在自己放下武器的瞬间，就会被他给灭口。 半精灵法师耸了耸肩。 “我清楚您在想什么，镇长先生，”黑袍法师说道，“倘若我打算杀人灭口，那根本没必要说这么多话。” “……你能读心吗？” “只是正常的推测罢了。请您放心，我有一位法师的自尊……是不会对普通的镇民出手的。” 莱赛克轻轻叹息，手中的短剑“哐“的一声落地。 “我只能相信您了，先生。” “嗯，”黑袍法师满意点头，“那么，我现在有几个问题。” “请问。” “您真的是一位普通镇民吗？” “当然。” “那么请回答我：为什么这间餐厅里会有暗室？”半精灵法师法师露出恶魔般的笑容，他碧绿色的眸子就好像能穿透墙壁一般，让莱赛克脊梁骨发凉，“让我看看里面有什么——武器，还有违禁的……” 莱赛克想去抓地上的短剑，但半精灵法师的反应比他更快。那半精灵法师只是一抬手，那短剑就凭空向他飞去，被他牢牢的抓在手里。 “果然，”黑袍法师的声音低沉了些，“我就知道。普通的镇长可没你这么干练……以及富有。”他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瞥墙角那尊古朴的座钟。 “你想怎么样？”莱赛克沙哑的说。这可真是祸从天降。他宁可战死沙场，也不愿意如此憋屈的，在自己家里，被一个莫名其妙的法师随手干掉。一定……还有机会…… “其实我不是很在意你的小秘密……可先生，从现在开始，请必须诚实的回答我的问题，”半精灵法师的声音温和，却拥有无法反抗的力量，“请相信我，如果你能表现出足够利用价值的话，我可以考虑饶你一命，甚至把自己的秘密也拿出来和你分享。现在说吧。镇长先生……你，到底是什么人？” …… 离开镇长的家，半精灵法师莱维?费奥多罗维奇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一切都很顺利……他想。 忽然，他的笑容凝固了。 “歌特，芙兰，还有公主殿下，”他阴沉的说，“你们就那么喜欢偷窥别人的计划吗？” 能瞒过他的远程探查，显然是精通幻术的芙兰动的手。莱维瞥了一眼身边自己的妹妹蕾妮，她还是一脸淡然的样子。也许这小妮子早就发现了歌特的存在，莱维想，只是故意不说罢了。 一身灰袍的约翰?歌特从不远处的黑暗里走了出来。 在他身后，是身着红色卫士服装的金发女剑士凯特林娜?葛雷克熙亚和穿着深紫色连衣裙的幻术师芙兰贝尔?马提亚。 林娜是粘着歌特，一定要跟过来的。而芙兰是不想看到歌特和林娜的二人世界，半途上加入的。 “我明明有叫碧娜和克利夫看住你，莱维，”歌特露出沉思的表情，“可你还是能出现在这里。你果然还藏了些有趣的手段。” “雕虫小技罢了。”莱维却毫不在意。 “你得告诉我，”歌特的表情严肃起来，“你的目的究竟……？” 莱维轻笑一声。 “我此刻的目的，就和你的一样，约翰。” 歌特面色微变。 “你这家伙，”他警惕的说，“该不会是想……” “那个计划我已经放弃了，”莱维露出难得一见的慵懒表情，“维多利娅和迪米殿下都在这儿，那个计划的风险实在是太大了。我重新评估了得失，觉得齐心协力救出伊丽莎白才是上策哦？现在我的目的，的确是和你一模一样。” “那个计划？你真的想暗杀——” “谁知道呢，反正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我，”莱维说，“既然如此，那我就老老实实回去，接受克利夫大哥和碧娜殿下的监视。这样如何？” “……”歌特微微迟疑。 “支援维多利娅和迪米殿下营救伊丽莎白女士的工作……就依你所愿，全权交给你来做。我会把我已经完成的准备工作告诉你，方便你来接手。”莱维说着，抛出了歌特无法拒绝的建议。 “好吧。”莱维讲到这个份上，歌特实在没法拒绝。 “反正你一开始就是那么打算的，不是吗？相信我，”莱维拍了拍歌特的肩膀，“你会和我做的一样好——甚至更好。毕竟我们是‘同类’，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