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独上西楼
“黄老师，唱一个！……黄老师，唱一个！……黄老师，唱一个！” 面对着学生们对中国古曲这份兴趣盎然的强烈渴盼，黄国仑不啰嗦，朝大家摆摆手讲：“你们要想听，我就试试。” “噢——！” 学生们更加欢声雷动了，好一阵才平静下来。 黄国仑将课本合上：“我试着唱一首我喜欢的词吧——南唐后主的《相见欢—无言独上西楼》。” 语文课代表唐娟激动的说：“哇，这首词好哀婉！黄老师原来喜欢这种风格的诗词。” 黄国仑并不是独爱这种风格的诗词，而是他脑子里突然出现了这个词牌的旋律。 不光有旋律，还出现了邓丽君和唐朝两种极致不同风格的版本。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邓丽君和唐朝的张炬都是在1995年的5月去世的，且两人去世没隔三天，所以才让黄国仑脑子里有了这样神奇的组合。不管怎样，这首歌的旋律都在他脑子里印刻很深。 在唱之前，黄国仑给学生们讲：“《相见欢》这个词牌，原为唐教坊曲，又名《乌夜啼》、《秋夜月》、《上西楼》等。三十六字，上片平韵，下片两仄韵两平韵，代表作就是李煜的两首《相见欢》：《林花谢了春红》和《无言独上西楼》。今天我就把我自己心中《相见欢》的旋律，赋上这首《无言独上西楼》，希望能让你们感受到一点中国古音乐的美好与韵味。我唱的不管好坏，你们都别乱嚷嚷啊，别打扰了别的班上课。” 清了清嗓子，喝了口茶润喉，在底下学生们倾耳戴目的期待中，黄国仑这就要开唱了。 高二（5）班门口这时却多了一道靓丽的身影，正是准备去教职工食堂吃饭的孙彦瑧。 之前下楼时，听到高二（5）班这边乱哄哄的，学生们好像在喊着让黄老师唱歌，孙彦瑧就像寻到了鱼腥味的小猫一样凑了过来。 结果还真给她逮了个正着。 正好赶上黄国仑唱歌。 没太靠近高二（5）班教室，以免打扰到黄国仑和里面学生。 孙彦瑧就那么斜靠在楼道里，抱着臂，笑吟吟的偷望着黄国仑唱歌。 教室中。 学生们的目光如枯苗望雨般，期待倍至的等着黄国仑献唱。 黄国仑酝酿了一下感情，被脑海中的旋律感染着，他莫名的想起了陈佳，心中这份离别愁不由变得更强烈了。 一开声，他就用极为沧桑带感的唱腔把教室里的气氛给牢牢的握在了手里——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被黄国仑妙到毫巅的古韵歌声给带上了天，学生们仿佛梦回唐宋！很多人鸡皮疙瘩都被炸起来了。 熟悉这首词的学生都知道，开宝八年，宋朝灭南唐，李煜亡家败国，肉袒出降，被囚禁待罪于汴京。宋太祖赵匡胤因李煜曾守城相拒，封其为“违命侯”，李煜从此忍屈负辱的过起了囚徒生活。这首《无言独上西楼》，正是李煜在此时所作，极致凄婉的抒发了他离乡去国的锥心怆痛。 虽然也有学者考证说这首词是李煜早年之作，词中的缭乱离愁不过属于他宫庭生活的一个插罢了曲。但细研词意，此说恐尚难使人信服。 这首词抒发的明显是更为深切的故国之思、亡国之恨，笔调之沉重，一韵一顿，均凄婉欲绝。 黄国仑将这种哀婉的怆痛，赋上了应情应景的乐谱，他心中更是涌着像思念故国一样的思念亡妻的真情，起句“无言独上西楼”，就已摄尽凄惋之神，给门外的孙彦瑧都要肃然起敬了。 后面黄国仑唱的“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情、景、词、乐，更是妙合无垠！ 一瞬间，孙彦瑧脑海里被冲出了音乐的幻想，想象出了李后主无人共语，孤寂无欢，独上西楼的哀愁背影。 一弯残月映照着李后主一身孑然，是那么的凄凉、悲惨！ 真是一幅悲剧性的画面！ 这是孙彦瑧第一次听歌听出了这么强烈的画面感。 按黄国仑的话讲，这是生出了音乐联觉了啊！ 当然，能让她生出如此悲剧性画面的主音，是黄国仑唱的太好了，神韵皆俱！黄国仑脸上那凝重的表情，完全就是诗朗诵表演级的！ 孙彦瑧本对中国古典音乐并不是很感兴趣，但听黄国仑唱了这半片《独上西楼》后，她心下已然生出了一种对中国古典音乐顶礼膜拜般的敬仰。 屋里的学生们，同样都听醉了。 不少女生都屏住了呼吸。 之前她们读这首词的时候，已感受过李后主的无限离愁哀婉。 现在被黄国仑赋上韵味独具的古乐谱，这首词的意境瞬间就被升华了。 文艺感强烈的人，被这种强烈的哀韵之音给压迫到要都快窒息了！仿佛身临其境的站到了和李后主同样的位置，看到了同样的寂寞梧桐。 白瑶从黄国仑开声后便提了一口气，一直没敢松下来，就好像被黄国仑的歌声给揪住了魂儿。 虽然她早就认定了黄国仑是个多元化的音乐天才，什么样的音乐都玩得转。 但第一次听黄国仑唱这种人间难得几回闻的古曲，白瑶心下还是生出了极强烈的震撼！ 这种震撼一点都不亚于别人看她一分钟就能解一道超难的数学题。 对于黄国仑来说，似乎任何的音乐难题，在他面前都能变得迎刃而解，老师真的太厉害了！ 黄国仑此刻完全进入了情境。 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 带着内心中无法驱散的对陈佳的想念，黄国仑更加具象化的歌唱出了心中的这份离愁——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寥寥几句，却唱出了千古哀愁！ 最后一句深沉的慨叹，黄国仑以无形喻无形的方式，于沧桑中带着一丝缥缈与高亢，将所有人的思绪都带向了幻境中那无垠寂寞清冷的夜空。 这样的神曲、神作，直接诉诸所有听着的人的心灵，舌品不得，只有心感方知。 “铃——！” 就在黄国仑和学生们一起消化着这余韵未尽的强烈离愁时，刺耳的下课铃无情的响了起来。 搁在平时，学生们不知道多么盼着上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打响。 但今天这一声铃响，就像一支尖锐的矛，刺破了他们享受中国古音乐的美好，让人好生不爽！ 黄国仑自己却笑了，因为这声铃响，让他从不愿提起但又无法抗拒的思念离愁中抽脱了出来。 门外的孙彦瑧，被下课铃吓了一哆嗦。 为了避嫌，她就不在门外杵着了，转身就走。 但没下楼，她直奔同层办公区的楼道去了，准备在那等着黄国仑，和黄国仑好好聊聊为古诗词赋曲的事。 从这首《独上西楼》中，孙彦瑧隐约听出了黄国仑对亡妻的思念。 之前黄国仑唱《没那么简单》时，歌声里汇聚着的那股对亡妻难以割舍一往而深的深情就很打动孙彦瑧了。 被男人劈过腿后，孙彦瑧现在最看重的就是男人的专一与深情。 曾经没发现黄国仑身上有过人的才华时，孙彦瑧对黄国仑生出的那些许好感，正是因为黄国仑有担当和专一。 现在黄国仑身上的这份深情与专一被音乐才华无限发酵出来后，让孙彦瑧觉得黄国仑越发的靠谱了。 就像黄国仑在刻意保持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一样，孙彦瑧同样在刻意的保持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黄国仑不会让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走得太近，孙彦瑧则是不会让他们俩之间的距离走的太远。 对于两个人的关系，孙彦瑧比黄国仑看的更通透。 黄国仑明显还没有从逝去妻子的怆痛中完全走出来。 她自己则正在带人生中的第一个高中班。 两年之内，心态不对的黄国仑估计都给黄桃找不到新妈妈。 而她自己这两年也要将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放到工作上。 等两年之后，她把自己的第一个毕业班送走了，如果黄国仑还像现在一样单身且靠谱，那她一定会把两个人的关系彻底拉近，一直拉到负15厘米都没问题。 眼下，孙彦瑧还是更关注自己带的高一（2）班。听了黄国仑这首《独上西楼》，孙彦瑧觉得这种古典诗词唱出来太有逼格。 他们班的合唱若能用知名的古诗词去竞演，绝对比其他班那些传统的合唱要出彩很多，她等着黄国仑就是要商量这事。 在孙彦瑧离开后，高二（5）班的教室里已经是掌声一片了。 黄老师唱的好听的赞誉不绝于耳！ 黄国仑就不受这帮学生吹捧了，笑着说了句“下课”，他自己先开溜了。 回办公室放教案的路上，他瞅见孙彦瑧了。 “你在这干嘛呢？”黄国仑走过去问孙彦瑧。 “等你吃饭啊，今天中午我请你。” “不用，我食堂饭卡里的补助根本花不完。” “那你请我吧。” “你没带饭卡啊？” 孙彦瑧气的嘴都要鼓起来了，这要是别的男老师，根本不用她开口，人家巴不得请她吃饭呢。 黄国仑这个榆木脑袋，居然问她是不是没带饭卡……他两年内绝对给黄桃找不到新妈妈！绝对找不到！